天刚亮,宫门未开,诸葛俊已坐在御案前翻着密报。昨夜那张手绘地图还在案角压着,边角卷起,像是被反复摩挲过。他正要提笔批注,外头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内侍小跑进来,声音压得低却掩不住慌乱:“陛下,东市……出事了。”
诸葛俊抬眼,笔尖顿住。
“织坊学徒李三郎和犹太商人的妹妹在巷口被拦下,双方族人吵到里正衙门前,越聚越多,有人喊打,也有人帮腔,眼看就要动起手来。”
他放下笔,没问缘由,只道:“她可愿改信?”
通译早已候在殿外,此时上前一步:“回陛下,那姑娘说了,爱一人不必弃己心。”
诸葛俊手指在案上轻轻敲了一下,不重,却让整个大殿静了下来。这话听着简单,砸在地上却像一块石头,激起的水花能淹半座城。
他起身,披衣出门,没带仪仗,也没唤侍卫,只说去东市走一趟。
街面上人已经围成一圈。犹太长老披着旧袍站在前方,脸色铁青,手里攥着一卷经书,指节泛白。对面是李家几位叔伯,长衫整肃,领头的老者拄着拐杖,额头青筋跳动。中间站着两人,男的低头搓手,女的咬着嘴唇,眼睛红了却没掉泪。
“三代不同祀,岂能混婚!”李家长老怒喝。
“我们不改姓,也不改名,只求共度一生。”那姑娘开口,官话还不利落,但字字清楚。
人群哗然。有人骂她不知廉耻,也有年轻后生低声说:“人家识字会算,待人有礼,比咱们有些人强多了。”
诸葛俊站在茶肆门口,不动声色。掌柜认出他,想招呼,被他一个眼神止住。
“你说这婚能成吗?”他对身旁挑担卖糖葫芦的小贩问。
小贩咧嘴一笑:“您说呢?要是朝廷不管,迟早私奔;要是管得太狠,怕是要出人命。我昨儿见那小子半夜蹲在人家窗下念诗,嗓子都哑了。”
诸葛俊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午后回宫,他召来密探头目。半个时辰后,桌上堆满了纸条——过去三个月,类似姻缘已有七对。三对请了私塾先生代写婚书,两对已在筹备聘礼,还有一对,女方家人悄悄收了男方送来的绣鞋,虽未应允,也没退回。
更麻烦的是,犹太教士昨夜集会,放出话来:若朝廷点头通婚,便撤去经堂,举族迁离燕京。而城南三大宗族也联名上书,要求立规禁胡汉婚配,称“血统不可淆,礼法不可废”。
诸葛俊把纸条一张张看过,最后扔进火盆。火焰腾起,映在他脸上,一闪一闪。
刘梦柔进来时,他正盯着炭盆发愣。她没说话,只将一件厚裘搭在他肩上。
“听说闹得厉害?”她轻声问。
“不是闹。”他摇头,“是裂了口子。从前是隔着墙看,如今是墙缝里长出了藤,缠住了两边的人。”
“你是怕压不住?”
“怕的是压错了地方。”他抬头看她,“堵得住一时,堵不住人心。可放开了,又怕规矩塌了。这一松一紧,稍有差池,就是民变。”
刘梦柔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还记得当初匈奴使臣求亲,你说‘天下一家’?那时没人信,现在边境太平,谁还提异族之别?”
诸葛俊缓缓闭眼:“那时是我赐婚,上下有序。现在是百姓自选,像野火燎原。火势一起,烧的是情,毁的却是根。”
他睁开眼,目光沉稳:“可这火,不能灭,也不能任它乱烧。”
当晚,他独自在殿中踱步许久,终于提笔写下一道密旨:“召犹太长老与三族族长,五日后宫中觐见。”墨迹未干,他吹了吹,交给候在一旁的内侍。
“送去驿馆和宗祠,不得延误。”
内侍领命退下。殿内只剩他一人,烛光把他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一把出鞘的刀。
他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夜风灌进来,带着凉意。远处钟鼓楼传来一声更响,北斗斜挂,星光清冷。
这时,刘梦柔又来了,手里捧着一碗热汤。“你还没用晚膳。”
他接过碗,没喝,只问:“你说,一个人该不该为了另一个人,放弃自己从出生就信的东西?”
她看着他:“那你呢?你穿越来这世,可曾放弃过你自己?”
诸葛俊怔住。
她接着说:“你不曾。那你凭什么要求别人?”
他低头看着汤面浮着的油星,慢慢搅动。良久,才道:“可他们是两个族,不是两个人。”
“可一切,都是从两个人开始的。”她轻轻说完,转身走了。
诸葛俊坐在灯下,没再动。汤渐渐凉了,表面凝起一层薄膜。
第二天清晨,他派人去查那对年轻人的去向。回报说,李三郎被家里关在柴房,姑娘则被族人看守在屋内,不准出门。两人隔街相望,谁也没哭,只是每天早上,那姑娘都会推开窗,把一只折好的纸鸟放在窗台。李三郎看不见,但她知道,总有人会告诉他。
诸葛俊听完,只说了一句:“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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