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竹简边沿跳了一下,墨迹未干的字行微微发亮。诸葛俊的手指还搭在笔杆上,腕子沉得抬不起来,可脑子清楚得很。他刚写下“市井之心”四字,后面本该接一句“卖饼老汉天未亮便推车出巷”,却觉胸口像压了块铁板,呼吸短促。
他没停笔,左手撑住案角,右手硬是把那句话补全了。最后一个“道”字拖得长了些,尾锋歪斜地划出去,像是战报上匆忙签押的批语。朱笔忽然滑脱,砸在竹简上,滚了一圈,沾了墨的笔尖朝天躺着,像一杆倒下的旗。
他靠回椅背,闭眼喘息。右臂从肩到肘都在抖,那是早年受寒落下的毛病,如今日夜伏案,旧伤翻作新痛。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这身子原就不属于这个时代,穿越而来时已是将死之躯,靠一股执念吊着三十年,如今念头将尽,力气也快没了。
可他还不能走。
案上堆着半尺高的草稿:排水沟怎么修才不堵,学堂课桌该用多高,连城门口摆摊的小贩该留几尺空地都画了图。这些都是《治平要略》里的章节,还没写完。他答应过百姓,要给他们一本实实在在的书,不是权谋,不是兵法,就是柴米油盐、沟渠道路的事。
他睁开眼,伸手去够另一卷空白竹简。指尖刚碰到边缘,一阵闷雷似的东西在脑中炸开,眼前黑了一瞬。再看清时,屋子里还是老样子,灯影晃着,纸页静着,可他看见江水滔滔,火光映红天际。
赤壁。
年轻时候的自己站在船头,披甲执剑,身后千帆列阵。风向变了,号令一下,箭雨腾空。那一仗打得痛快,也打出了名堂。可现在想来,胜败不过一时,真正要紧的是战后百姓能不能回家种田。
画面一转,五虎上将并马出关,旌旗猎猎。薛仁贵率铁骑西征,黄沙漫天,驼铃响彻丝路。那些年打得狠,守得也稳。但他知道,刀枪能定天下,定不了人心。
最后,雪峰耸立,天山瑶池如镜。一个白衣女子立于水畔,长发随风轻扬。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像三十年前初见时那样清明。他知道她在等什么。
“我……未曾负这江山。”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话音落,手缓缓垂下。
窗外夜色渐淡,星斗稀疏。东阁内一片寂静,只有灯芯偶尔“噼啪”一声,溅出几点火星。案上的竹简摊开着,墨字未干,仿佛主人只是暂离片刻。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前停下。刘梦柔推门进来,披着薄纱外衣,发髻微乱。她一眼就看见他坐在那里,头微侧,手搁在膝上,掌心还攥着半张草稿。
她没喊人,也没哭,只轻轻走到他身边,取下肩上的披风,覆在他肩头。手指拂过他的额头,温的,但气息已断。
她低头看他写的最后一句:“凡治国者,当知市井之需。晨起炊烟起,妇人挎篮入市,所忧不过菜价涨落、孩童缺衣。此等小事,方为大事。”
她静静站着,许久不动。宫人都不敢近前,只有值夜的小宦官悄悄退到门外,低声道:“陛下……歇下了?”
她没应,只将那张草稿轻轻抽出,抚平褶皱,放进袖中。
太极殿的钟还没响,皇城上下仍沉浸在黎明前的静默里。燕京城的大街小巷,百姓尚未起身。卖饼的老汉还在梦里数着铜板,学堂的先生正点灯备课,边关的哨卒裹紧皮袄望着东方。
没人知道,那个让他们安心睡觉的人,已经睡去了。
东阁门前那盏灯,烧到了最后。灯油耗尽,火苗猛地蹿高一寸,照亮了门楣上“文渊阁筹备处”的牌匾,随即“嗤”地一声,熄了。
晨风穿过廊下,吹动檐角铜铃,响了一瞬,又归于平静。
刘梦柔转身,走向书架。她抽出一本册子,是各地送来的少年策论汇编。翻开第一页,那个凉州少年写的耐旱粟米试验还在,旁边多了几行朱批:“此子可教。送文渊阁深造。另,其法推广至北地三郡,秋后查验成效。”
她合上册子,放在案头最显眼的位置。
然后她坐到他常坐的椅子上,拿起笔,蘸了墨,在一张新竹简上写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写完,搁笔。
窗外天光已亮,第一缕阳光照进东阁,落在那支掉落的朱笔上。笔杆漆色斑驳,顶端刻着一个小字——“俊”。
她伸手,将笔扶正,摆回砚台旁。
宫外传来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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