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官道·某处无名野店
陈默(林武)用最后几个铜子,在路边的野店换了一碗能看到碗底的稀粥和一块粗粝的麸皮馍。他坐在最角落的阴影里,低着头,小口却迅速地吞咽着食物,耳朵却像猎豹般竖起,捕捉着店内南来北往旅人的只言片语。
“……永昌的买卖是越做越大了,听说南边几个州府的绸缎庄,都快被他们挤垮了。”
“何止绸缎?盐、铁、茶,哪样没有他们的影子?手眼通天啊!”
“听说他们东家跟京里的大官是亲戚,能不横着走?”
“最近好像收敛了点,好像是在避风头?前阵子望北城那边不是出了点事嘛……”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望北城”、“出事”、“避风头”……这些词让陈默眼神微凝。永昌虽然因为军械案和火药之事受到了影响,但显然根基未动,只是暂时蛰伏。他需要找到他们新的活动据点。
他注意到邻桌两个穿着短褂、腰间鼓囊、眼神精悍的汉子,正在低声抱怨着一趟“押送”的辛苦,言语间提到了“老河口”和“验货麻烦”。这两人身上带着一股江湖气和隐隐的血腥味,不像是普通行商,更像是……看家护院或者私运货物的打手。
陈默心中一动。老河口,是南下漕运的一个重要节点,三教九流汇聚,也是走私的黄金水道。或许,那里能找到线索。
他不动声色地吃完最后一口馍,将碗底舔舐干净,仿佛一个真正饥渴的流民。然后,他站起身,佝偻着背,默默离开了野店,方向,正是老河口。
他需要钱,需要情报,更需要一个能接近这些黑暗角落的身份。或许,老河口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能给他机会。他摸了摸怀里那枚粗糙的路引,“陈默”这个身份,将在那里接受真正的考验。
望北城·林氏毛纺后堂
官营织造局的管事脸色有些难看地离开了。林书瑶提出的“技术入股”合作模式,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期,他需要回去请示上官。
方敬有些担忧:“东家,万一织造局不答应……”
“他们会答应的。”书瑶语气平静,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了然,“工部的公文是尚方宝剑,他们不敢明着违逆。更重要的是,我们的技术确实能带来实利。‘戍边绛’和混纺布在军中和民间的反响,他们不会不知道。与我们合作,他们能最快出政绩;若把我们逼到其他州府合作,那就是他们的失职。”
她走到工坊内,抚摸着那几架经过改良的织机,继续道:“即便最后合作不成,我们也有退路。石泉村的根基已稳,其他几家有意向的布商也在接触。我们要做的,是不断提升自己,让我们的技术无可替代。”
她拿起一块新试织的、掺杂了部分处理过的废旧织物纤维的布样,布面略显粗糙,但异常坚韧,成本更是低得惊人。“方叔,你看这个。如果这种‘再生布’能大规模生产,供给最底层的军户和流民,不仅能进一步降低成本,或许……还能解决一部分城内废料堆积的问题。”
方敬看着那块布,眼中再次露出惊叹。东家的心思,永远走在别人前面,不仅想着赚钱,更想着如何惠及更多人,如何解决实际问题。这种胸怀和眼光,让他由衷折服。
“我明白了,东家。”方敬郑重道,“老河口那边,我们联系的线人刚刚传回消息,说最近永昌确实有几批货不太寻常,不是寻常的布匹茶叶,包装严密,走的是水路,目的地不明。已经让人继续盯着了。”
书瑶点点头:“很好。告诉线人,一切以安全为重。永昌经此一事,必然更加警惕,我们只需留意动向,不必打草惊蛇。”她隐隐觉得,永昌的异常,或许与阿武正在追查的事情有关。她必须稳住后方,同时为可能到来的更大风波,积累更多的资本和底气。
京城·凤仪苑
林文清站在皇后面前,两侧还有几位被召来问话的户部、工部官员,包括那位王尚书的门生,工部侍郎赵惟明。气氛略显凝重。
皇后手中拿着文清之前呈上的《并举疏》,缓声道:“林文清,你疏中提及鼓励边塞民间工坊创新,与官营互补,赵侍郎对此有些不同看法,认为官营足以胜任,民间参与恐生弊端。你如何看?”
赵惟明立刻接口,语气还算客气,但话里藏针:“林姑娘才学出众,下官佩服。只是边塞工造,关系军国大事,民间工坊虽偶有巧思,但规模小,品控难,更易为利益驱使,以次充好。若放任其参与核心军需,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下官以为,还是由各地织造局统一规划、标准生产,更为稳妥。”
文清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她微微躬身,语气不卑不亢:“赵大人顾虑,学生理解。然学生以为,民间工坊之活力,恰在于其‘小’与‘活’。因其小,故能锐意创新,不拘一格,家姐所创混纺布与‘戍边绛’便是明证;因其活,故能快速响应边塞多变之需求,此非庞大官营作坊所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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