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北城·林氏毛纺
工部行文的风,比预想中吹得更快。不过半月,不仅是望北城,临近几个边州府的官衙都收到了考察新式织造的公文。林书瑶的名字,连同“戍边绛”、“混纺布”这些词,第一次以正面的姿态,进入了边塞官僚体系的视野。
带来的变化是立竿见影的。
原本对“林氏毛纺”爱搭不理的官营织造局管事,亲自带着人上门“请教”;几家原本依附永昌的大布商,也开始悄悄派人接触,试探合作的可能;甚至连守备府负责采买的官员,态度都更加客气了几分。
方敬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整日洋溢着红光。唯有林书瑶,在最初的欣喜过后,愈发沉静。
“东家,这是官营织造局送来的合作意向,他们想买断咱们的改良织机图纸和混纺技法,开价这个数!”方敬递上一份文书,手指激动地比划了一个数字。
书瑶接过,只扫了一眼,便轻轻放下:“不卖。”
“啊?”方敬愣住了,“东家,这价钱……很公道了!而且搭上织造局这条线,以后……”
“以后我们就会被拴死。”书瑶打断他,目光清冽,“图纸和技法卖断,短期内是能得一笔快钱,但长远来看,我们便失去了立身之本。官营的作坊,得了技术,未必会像我们这般用心经营,更未必会继续惠及石泉村那样的百姓。我们要的,不是一锤子买卖,是长久的发展。”
她走到墙边的商路图前,指尖划过上面新添的几条虚线:“工部的关注,是我们的机遇,但不是让我们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的温床。方叔,你回复织造局,图纸技法不卖,但我们可以提供技术指导和部分核心部件,以‘技术入股’的形式,与他们合作建立新的工坊,利润按约定分成。同时,我们必须保有自行生产和继续改进技术的权利。”
方敬倒吸一口凉气:“技术入股?东家,这……官家能答应吗?”这无异于与虎谋皮,需要极大的胆魄和谈判技巧。
“不试试怎么知道?”书瑶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是我们争取自主的最好方式。另外,你放出风去,我们欢迎其他有实力的商家,以同样的模式合作,但永昌商号及其关联商户,一律免谈。”
她要借此机会,整合资源,建立属于自己的、摆脱永昌控制的商业联盟。这步棋很险,但必须走。
京城·凤仪苑偏殿
林文清提出的《边塞工造与商税改革并举疏》被下发户部、工部议处,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尽管正式的朝议尚未开始,但各方势力的目光已悄然聚焦。
这日,郑国夫人召文清至跟前,屏退左右,低声道:“你的条陈,王尚书那边,已有反应了。”
文清心头一凛,知道正题来了。吏部尚书王焕,永昌商号背后的靠山。
“他在昨日小朝会上,并未直接反对你的条陈,反而夸赞你‘心系边塞,颇有见地’。”郑国夫人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但他话锋一转,提出边塞工造事关重大,不宜操之过急,当以‘稳’为主,建议由各地官营织造局统筹办理,民间商户可从中分包部分简单活计,以免‘良莠不齐,扰乱市场’。”
文清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这是要将大姐书瑶这样有创新能力的民间工坊,排除在核心利益之外,或者吞并消化。好一个“稳”字诀!
“夫人,学生以为……”文清斟酌着语句。
“你不必在我面前拘谨。”郑国夫人摆摆手,“说说你的想法。”
文清定了定神,清晰说道:“王尚书所言‘稳’字,看似持重,实则保守,甚至是……阻挠变革的借口。官营织造局固然重要,但其体制僵化,创新不足,难以应对边塞复杂多变的需求。家姐在望北城所为,正证明了民间活力与官方向导结合,能爆发出更大能量。若依王尚书之言,将民间工坊局限于边缘,无异于扼杀边塞工造革新之源,与‘开源’之策背道而驰。学生以为,当鼓励官民合作,优势互补,而非简单吞并或排斥。”
郑国夫人微微颔首:“你倒是看得明白,也敢说。皇后娘娘亦是此意。只是,朝堂之上,并非只有是非对错,更有势力权衡。王焕树大根深,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尤其是户部、工部,皆有他的人。你的条陈,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文清深深一拜:“学生明白。但学生相信,只要策略利于国,惠于民,终有拨云见日之时。学生愿尽绵薄之力,据理力争。”
“好。”郑国夫人眼中露出满意之色,“过几日,皇后娘娘可能会在更正式的场合询问边塞之事,你需做好准备。不仅要讲道理,更要摆出实实在在的,比如……你姐姐那边的成效。”
文清心中一动,知道这是皇后要借她之口,为大姐,也为边塞工造革新,在朝堂上发声了!她郑重应下:“是,学生定当竭尽全力。”
北疆·南下的某处荒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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