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刮过陈默汗湿血染的后背,带来刺骨的清醒。他像一头受伤的野狼,在漆黑的山林中亡命穿梭,每一次落脚都牵扯着肩胛处火辣辣的疼痛,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身后的追喊声和弩箭破空声渐渐稀落,最终被呼啸的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取代。那些蒙面人似乎放弃了深入追捕,这让他略微松了口气,但紧绷的神经丝毫不敢放松。永昌商号私下转运的火药原料,精准狠辣的灭口……这潭水太深,太浑。
他必须把消息送出去!
天光微熹时,他找到一处野兽废弃的洞穴,精疲力尽地瘫倒进去。黑暗和血腥气包裹着他。他撕下破烂的衣襟,借着洞口透进的微光,查看肩胛的伤口——果然又崩裂了,皮肉外翻,鲜血淋漓。他咬紧牙关,将最后一点劣质药粉抖上去,剧烈的刺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全身。他蜷缩在冰冷的洞底,嚼着苦涩的草根,眼神却在昏暗中亮得骇人。
守备大人给他的指令是潜伏。但现在,他捅了马蜂窝,发现了火药,再回灰土集无异于自投罗网。独眼龙那边的人全军覆没,唯独他活着回去,怎么解释?那些蒙面人会不会就在灰土集守株待兔?
他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方式联系守备大人,同时,他需要一个能继续藏身、甚至能更进一步接近核心的新身份。
脑海中浮现出边境线附近那处废弃烽燧。那是父亲林老将军还在时,与守备大人私下联络的隐秘地点,除了他们,无人知晓。
休息了约莫一个时辰,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丝,陈默再次上路。他不再向南回灰土集,而是折向西北,朝着记忆中的荒凉区域潜行。他避开所有猎径和商道,在岩石与灌木的阴影中穿行,如同真正的幽灵,每一步都落在最不易察觉的地方,时不时停下,倾听身后的动静,抹去自己留下的微弱痕迹。
两日后,那片布满风蚀岩石的荒原映入眼帘。废弃的烽燧如同苍老的士兵,孤独地矗立在天地交界处。陈默没有立刻靠近,他在一块巨岩后潜伏下来,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从午后直到暮色四合,仔细观察着烽燧四周。确认没有任何活物的踪迹,也没有任何埋伏的迹象后,他才借着最后一丝天光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滑到烽燧底部。
手指抚过粗糙的岩石,找到那块略带松动的石块。用力扳开,下方是一个干燥的、仅能容纳一个小卷的暗格。里面空空如也。
他心中一定。这个联络点依旧安全。
他迅速用随身携带的、一小节几乎捏不住的炭笔,在一块从内衬撕下的粗布上写下密报。没有署名,只有他和守备大人才懂的暗记符号,简要说明了鹰落山废弃砖窑发现疑似火药原料、遭遇不明身份蒙面人灭口、自己侥幸脱身,以及判断无法返回灰土集的情况。他将粗布卷紧,塞入暗格,将石块严丝合缝地推回,仔细抹去周围的浮土和所有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融化的冰雪,消失在愈发浓重的夜色里。接下来,他需要在这片荒野中活下去,等待守备大人的下一步指令,或者,等待一个混入其他势力、继续深挖的机会。淤泥下的刀锋已然出鞘,便再难收回。
望北城·林氏毛纺
与林武在血腥和黑暗中挣扎求存不同,望北城内的林书瑶,正面临着一场耗尽心力与银钱的战争。
军需订单的最后期限,像勒在脖颈上的绞索。石泉村布匹被劫,几乎将她推下深渊。但林书瑶骨子里的韧性,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高价收购布匹的命令,让整个望北城的织户都躁动起来。林家铺子的伙计们连夜出动,举着火把,敲开一户户熟悉的、陌生的人家,银钱如同泼水般撒出去,换回一匹匹颜色质地各异,但都厚实耐磨的布匹。方敬看着账面上飞速减少的数字,心疼得嘴唇哆嗦,书瑶却面沉如水。
“方叔,没了信誉,林家就真的完了。钱没了可以再赚,立足之地丢了,就什么都没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然,“告诉所有人,只要是合格的三梭布,林家照单全收,现钱结算!”
同时,她亲笔修书,言辞恳切又不失风骨,向守备大人陈情,直言遭遇恶意劫掠,但林家必定倾尽所有,克服万难,在宽限的一日期内交付军需,绝不延误军机!她甚至没有请求追加拨款,只恳请守备大人彻查劫掠之事,还边城商道一个清明。
这封信,连同林家铺子近乎疯狂的收购举动,以及石泉村村民对林家女东家的感念,被一同送到了守备府。
期限日的清晨,军需官带着审视的目光再次来到林家铺子。库房前,堆积如山的布匹被打包整齐,虽然花色驳杂,但质量都过关。林书瑶站在晨光里,脸色苍白,眼下的青黑无法掩饰,但脊梁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最后一丝稚嫩。
“大人,所有军需布匹,已如数备齐,请大人查验。”她微微躬身,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异常沉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