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天地,也冲刷着“林武”存在过的最后痕迹。
“陈默”在泥泞和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冰冷的雨水浸透了刚换上的夜行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却布满伤痛的轮廓。肩胛处的伤口在雨水浸泡和剧烈运动下再次崩裂,鲜血混着雨水不断渗出,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虚弱。但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守备大人安排的“意外”必须真实,真实的追杀,真实的逃亡。他不知道除了那两名被自己反杀的刺客外,是否还有其他人潜伏在黑暗中,等着给他致命一击。他只能凭借记忆中守备大人隐约提示的方向,朝着远离军营、远离望北城的方向亡命奔逃。
不知跑了多久,天色在暴雨中微微泛亮,却又因浓重的乌云显得更加阴沉。前方出现一条因暴雨而暴涨的河流,浊浪翻滚,声如奔马。河上原本的木桥已被冲垮,只剩下几根残破的桥桩。
后有追兵(无论真假),前无去路。
陈默(林武)喘着粗气,靠在一棵被雷劈断的半截枯树后,警惕地扫视着来路。雨幕遮蔽了视线,但隐约似乎有火光和人声在远处林间闪动。
他必须过河!
他撕下夜行衣下摆,用力勒紧肩胛的伤口,试图减缓流血。然后,他目光锁定在河岸边几根被冲下来的粗大原木上。他深吸一口气,冲入冰冷的激流,抱住一根原木,借着水势,奋力向对岸游去。
河水冰冷刺骨,伤口被水流冲击,痛楚钻心。好几次,他几乎被漩涡卷入河底,全靠着一股悍勇的求生意志死死抱住原木,才没有被冲走。呛了好几口浑浊的河水,肺部火辣辣地疼。
终于,在体力耗尽前,他勉强爬上了对岸的泥滩。他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带着血丝的河水,眼前阵阵发黑。
不能晕过去!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疼痛让他暂时清醒。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钻进对岸茂密的丛林,尽可能抹去自己上岸的痕迹。
现在,他安全了……暂时。
但他面临的困境才刚刚开始。身无分文(守备大人给的碎银在搏杀和渡河时早已不知所踪),伤势不轻,饥寒交迫,而且对这个“陈默”的身份该如何扮演,一片茫然。
他首先需要活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他像一头真正的孤狼,在边境的荒野山林中艰难求生。他采摘勉强认识的野果充饥,设置简陋的陷阱捕捉小兽,喝山涧溪水。伤口在缺乏药物治疗的情况下,时好时坏,发起低烧。他不敢靠近任何村落,生怕暴露行踪。
他必须尽快适应这个新的身份。陈默,一个流民。流民该是什么样子?麻木,惶恐,对周遭充满戒心,为了一口吃的可以拼命,但也懂得审时度势,欺软怕硬。
他开始刻意改变自己的举止。挺直的脊梁微微佝偻起来,锐利的眼神变得浑浊而闪烁,走路的步伐变得拖沓而谨慎。他对着水洼练习,直到水中的倒影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一个面容憔悴、带着伤痕、眼神畏缩的落魄汉子。
数日后,当他觉得自己的“演技”勉强过关,并且伤势稍微稳定了一些后,他决定冒险靠近一个人烟稀少的边境小镇。
小镇名为“灰土集”,名副其实,到处是低矮的土房和飞扬的尘土。这里龙蛇混杂,有躲避战乱的流民,有走私货物的商贩,也有各地通缉的亡命徒。混乱,也意味着机会。
陈默混在一群刚逃难来的流民中,低着头,走进了灰土集。他刻意让自己显得更加狼狈,衣服被树枝刮得更破,脸上涂抹着泥灰。
集市上喧闹而肮脏。叫卖声、争吵声、孩子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他像其他流民一样,蹲在墙角,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实则耳朵竖起,捕捉着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
“……听说了吗?望北城那边出大事了!”
“啥事?”
“有个姓林的都尉,好像查什么军械案,结果行动失败,被狄人宰了!尸首都没找全!”
“啧啧,可惜了,听说挺能打的……”
“能打顶屁用!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死了活该!”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听到关于自己的“死讯”,陈默(林武)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一丝冰冷的确信。计划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但他更关注的,是那些只言片语中透露出的“不该得罪的人”。
他需要一份工作,一个落脚点,更重要的是,一个能接触到更黑暗层面信息的渠道。
他在集市上漫无目的地晃荡,最终停在了一个招揽力夫的骡马店前。店主是个独眼龙,正唾沫横飞地吆喝着:“卸货!装车!管一顿糙饭,一天五个铜子!有力气的来!”
陈默挤了过去,低着头,用沙哑的声音说:“老板,我……我能干。”
独眼龙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肩部不自然的僵硬处停留了一瞬,嗤笑道:“就你这痨病鬼样子?能扛得起包吗?别死在我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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