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牢的日子,失去了昼夜的意义,只剩下伤痛、沉寂与无休止的内心博弈。林武像一头被拔去利齿、囚于铁笼的困兽,所有的躁动与愤怒都被强行压制,沉淀为眼底深处一片冰冷的死水。他按时进食,配合换药,甚至开始在狭小的空间内,拖着镣铐进行最基础的恢复性活动,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未愈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毫不在意。
他在积蓄力量,无论是身体的,还是精神的。
孙参军那日的“定论”如同冰水,浇灭了他最初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也让他看清了棋局。他是一枚被对方握在手中的棋子,但未必是一枚死棋。对方没有立刻杀他,就意味着他还有价值。这价值,就是他翻盘的唯一筹码。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巡夜士兵规律的脚步声隐约可闻。林武靠坐在墙根,闭目养神,实则耳听八方。忽然,一阵极其轻微、不同于寻常守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牢门外。
没有开锁声,牢门下方的送饭小窗却被无声地推开。一片阴影挡住了外面微弱的光线。
林武没有睁眼,只是呼吸略微放缓。
“林武。”一个压得极低、却异常熟悉的声音传来。
林武猛地睁开眼!这是……守备大人的声音!
他挣扎着想站起,铁链哗啦作响。
“别动,就这样说。”守备大人的声音透过小窗,带着一丝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时间不多。”
林武立刻停止动作,屏住呼吸。
“你受委屈了。”守备大人第一句话,便让林武心头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又被他强行压下。
“孙参军……是您的人?”林武嘶哑地问,这是他这几日最大的疑惑。
“是,也不是。”守备大人的回答意味深长,“他忠于职守,但有些人情关系,身不由己。将你囚禁于此,对外宣称你重伤昏迷、行动失败,是眼下唯一能保住你性命的方式。”
林武瞬间明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守备大人在用这种方式麻痹真正的敌人,将他从风口浪尖上隐藏起来!
“那些军械……”林武急问。
“大部分被转移了,我们只截获了小部分,不足以形成铁证。永昌那边的人,也跑得干干净净。”守备大人的声音带着冷意,“对方手脚很干净。你现在是某些人的眼中钉,他们暂时不敢在营内明目张胆动你,但若你‘痊愈归队’,意外随时可能发生。”
林武沉默了。果然如此。
“你父亲那半块兵符,在我这里。”守备大人继续道,“孙参军‘保管’,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听到兵符安全,林武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他直接问道,没有任何废话。他知道,守备大人冒险前来,绝非只为安慰他。
守备大人沉吟片刻,低声道:“养伤,等待。对方抹去了证据,必然以为高枕无忧,会放松警惕。我们需要一个新的突破口。而你,是唯一亲眼见过洞内情形、与永昌之人照过面、并且他们以为已经‘不足为虑’的人。”
林武眼中精光一闪:“大人是想……让我做饵?还是让我暗中调查?”
“都不是。”守备大人的话出乎意料,“我要你‘死’一次。”
林武瞳孔骤缩。
“确切地说,是让‘林都尉’这个身份,暂时消失。”守备大人语速加快,“等你伤势稍稳,我会安排一场意外,你会被‘秘密处决’,尸骨无存。然后,你会有一个新的身份,潜入暗处。你的任务,是找到军械转移的最终去向,找到永昌商号与朝中之人勾结的确凿证据!这比在明处当靶子,更有价值,也更危险。你,敢不敢?”
敢不敢?
林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与其在这牢笼中苟延残喘,等待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屠刀,不如主动杀出一条血路!潜入暗处,虽然危险,但主动权至少部分回到了自己手中!
“末将,万死不辞!”他声音低沉,却带着铁石般的坚定。
“好!”守备大人似乎松了口气,“记住,从‘死’的那一刻起,你不再是林武,你与林家、与边军,再无明面上的瓜葛。你不能联系你姐姐,更不能联系你妹妹。你是一个幽灵,只为任务而存在。除非我主动联系你,否则,你永远不能暴露。”
与家人断绝联系……林武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他想起了大姐强撑的坚强,想起了小妹在宫中的如履薄冰……但他知道,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只有他“死”了,姐姐和妹妹才能更安全,敌人才会真正放松警惕。
“末将明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这是新的身份路引,还有一些应急的银钱和伤药。”一个小布包从小窗塞了进来,“具体行动计划,到时自会有人告知你。安心养伤,做好准备。”
守备大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脚步声消失在夜色中。
小窗重新关上,牢房内恢复了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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