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中旬,承恩公府后园的菊花宴办得格外隆重。
名义上是承恩公夫人邀请京中闺秀赏菊品蟹,实则是奉了太后懿旨,为挑选适龄女子入宫“相看”。园中亭台水榭皆布置一新,金菊、墨菊、绿菊错落摆放,太湖石畔还搭起了临时戏台,请的是京城最负盛名的“庆春班”。
受邀的闺秀约二十余人,皆是承恩公府王氏族中各房适龄未嫁的女儿,从嫡支到旁支,年龄在十五至十八岁之间。她们心知肚明今日宴会的深意,个个打扮得端庄得体,既不过分妖娆以免显得轻浮,也不太过素净失了体面。
太后与皇帝并未直接现身,而是坐在临水轩二层的暖阁内,透过半卷的竹帘,将园中情形尽收眼底。暖阁里焚着清雅的百合香,桌上摆着几样精致茶点。
“皇帝看看,这几个孩子如何?”太后指着园中几个正在赏菊的女子,“穿鹅黄衫子的是老二家的嫡女,名唤雅静,今年十六,诗书皆通,女红也好,性子最是温婉。”
萧景琰顺着望去,见那女子身姿窈窕,正与同伴低声说话,举止娴静,确实符合大家闺秀的风范。他微微颔首,未置可否。
“那个穿水绿裙的,是老三家庶出的,叫雅慧,今年十七。”太后继续介绍,“性子活泼些,但管家理事是一把好手,她母亲早逝,她帮着继母把三房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皇帝目光扫过,见那绿裙女子正指挥丫鬟调整一盆悬崖菊的摆放位置,说话条理清晰,动作利落,确有些管家才干。
就在这时,园中忽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原来是一只误入园中的野猫窜过,惊了几位闺秀。大多数人或惊呼躲避,或蹙眉不悦,唯有一人站了出来。
那是个穿绯色骑装式样改良裙装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身量比一般闺秀高些,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她非但不躲,反而快步上前,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块肉脯,蹲下身轻声诱哄那野猫。那猫起初警惕,渐渐被她安抚,竟乖乖吃了肉脯,被她抱起送到了园外。
整个过程不过片刻,那少女举止从容,毫无矫揉造作之态。送走猫后,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对受惊的同伴笑道:“不过是个迷路的小家伙,无妨的。”
“那是谁?”萧景琰问。
太后眼中也露出几分兴趣:“这是老四家那个……名唤飞鸾。她父亲原是外任武将,姓王,但非嫡系,算起来是哀家远房堂侄。她自幼跟着在任上长大,三年前父亲病故才回京依附本家。按辈分该是‘雅’字辈,但她父亲给她起了‘飞鸾’这个名儿。性子是野了些,但为人豁达爽利,骑马射箭都会些,女红诗书反倒平平。”
正说着,楼下又有事端。两个小丫鬟搬花盆时不慎撞到,一盆名贵的“凤凰振羽”摔在地上,花盆碎裂。管事嬷嬷闻声赶来,正要责罚,王飞鸾已先开口:“嬷嬷息怒,她们也不是故意的。这花枝未伤根,换盆还能活。我那儿有个合适的紫砂盆,回头让丫鬟送来便是。”
她三言两语化解了紧张,又吩咐自己的丫鬟去取盆,处理得妥帖周到。
萧景琰看在眼里,手指在膝上轻轻敲了敲:“此女倒有些意思。不似寻常闺阁女子那般娇弱,处事有度,豁达明理。”
太后点头:“确实。飞鸾这孩子,哀家见过几次,说话行事都大方,不扭捏。虽少了些文墨气,但武将之家出来的,或许更懂将门心思。”她顿了顿,“皇帝觉得,她配杨骁如何?”
萧景琰沉吟片刻:“杨骁常年驻守北疆,若娶个过于娇弱的京城闺秀,只怕难以适应边关清苦,夫妻也难和睦。这王飞鸾既有将门背景,性子又爽利,或许真是合适人选。只是……”他看向太后,“她是旁支,又是孤女,身份上会不会委屈了杨骁?”
太后笑了:“皇帝多虑了。杨骁娶的是承恩公府的女儿,这就够了。至于嫡庶、贫富,杨家如今还在乎这些?他们要的是安稳,是朝廷的信任。飞鸾这样无强势母族依靠的,嫁过去反而不会给杨家带来额外负担,又能通过她与承恩公府、与皇家建立联系,岂不两全?”
“母后思虑周全。”萧景琰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那就暂定她吧。不过还需再观察观察,也问问杨家人的意思。”
“这是自然。”太后端起茶盏,“哀家会安排飞鸾多进宫走动,皇帝也多看看。若真合适,年前便可下旨赐婚。”
母子二人又看了会儿,见再无特别出挑或出格之人,便悄然离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永寿宫的眼线,早已将这场“选秀宴”的消息,递到了吴太妃耳中。
“承恩公府……王飞鸾……”吴太妃听完禀报,冷笑连连,“萧景琰啊萧景琰,你可真是算无遗策。既要笼络杨家,又怕杨家势力坐大,特意选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好一手平衡术!”
她站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玉佩,眼神阴冷如毒蛇。
“娘娘,咱们要不要……”老嬷嬷做了个截断的手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