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校场的那场秘密检阅,如同投入帝王心湖的一枚石子,荡开的涟漪久久未平。皇帝萧景琰对于林武带回的那两百“定远锐士”极为满意,这不单单是一支精锐小队,更是他手中“奇兵”策略可行性的明证,是对他识人用人眼光的肯定,更是未来帝**事力量一张极具潜力的底牌。
满意之余,一些更深远的考量也随之浮现。林武与杨骁,这两员年轻的爱将,如今都已封侯,手握精兵,功勋卓着。他们的忠诚,目前看来毋庸置疑,但帝王之术,讲究的不仅仅是信任,更是羁绊与制衡。功高震主、将帅相结的隐患,虽因二人近来刻意表现“分歧”而稍有缓解,却始终是悬在心头的一根刺。
“若是能有个更牢靠的纽带……”皇帝负手立于御书房窗前,望着庭院中开始飘落的银杏叶,心中思忖。赐婚,无疑是最直接、最传统,也最有效的羁縻手段之一。将功臣与皇家或重臣家族联结,形成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杨骁好说,他是镇国公杨肃长子,杨肃虽老,余威尚在,杨家将门根基深厚。为杨骁择一门显赫亲事,既能施恩,也能加强对其家族的笼络。只是杨骁上面并无待嫁的姐妹,此事倒也不急。
关键是林武。林家的情况特殊。林父早逝,林武之上,还有一位长姐林书瑶,如今虽脱罪籍,但终究是戴过“犯官”帽子、又曾身陷囹圄的女子。其下还有一位妹妹安宁郡主林文清,养在宫中,身份稍显特殊。按照常理,兄未娶,姐当先嫁。若能妥善安排林书瑶的婚事,既是对林家的恩典,也能通过联姻,将林家更紧密地绑在皇权战车上。
而林书瑶眼下,不正有个现成的、看起来颇为合适的对象么?
想到王佑安,皇帝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这个臣子,倒是有趣。能力不错,品行端正,出身太后母族旁支却懂得避嫌自立,如今对林书瑶那份心思,也算是昭然若揭了。若他能与林书瑶成其好事,倒是一桩美谈。林家与太后母族联姻,林武的忠诚便又多了一层保障;王佑安得了佳偶,自然更会尽心办事;于皇家而言,不过是一道恩旨,便能收拢数人之心,何乐而不为?
只是……王佑安那温吞水的性子,追求了这大半年,似乎还没个准信?皇帝可没那么多耐心等待才子佳人慢慢磨蹭。北疆需要林武,朝堂需要稳定,有些事,该推一把的时候,就得推一把。
数日后,皇帝以垂询工部新式军械营造进展为由,召见了王佑安。
工部事务奏对完毕,皇帝并未让王佑安立刻退下,而是端起茶盏,似是不经意地问道:“王爱卿近来公务繁剧,可曾顾得上私事?朕记得,爱卿如今仍是独身?”
王佑安心中微微一动,知道正题来了。他恭敬垂首:“回陛下,臣蒙圣恩,得以效力工部,唯恐才疏学浅,有负圣望,是以夙夜匪懈,未敢他顾。至于家室……臣确未成家。”
“嗯。”皇帝点点头,语气随意,“爱卿年岁也不小了,该考虑了。朕听闻,你与如今经营‘瑶光坊’的那位林书瑶,颇有往来?”
王佑安背脊微不可察地挺直了些,声音依旧平稳:“回陛下,臣因公务与‘瑶光坊’有些接触,林姑娘于匠作之道造诣非凡,臣钦佩其才学,偶有讨教。”
“只是讨教学问?”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朕怎么听说,爱卿可是时常‘顺路’经过阜成门,送书送茶,关切颇多啊?”
王佑安知道皇帝定然已悉知内情,再掩饰反而不美。他深吸一口气,坦然道:“陛下明察秋毫。臣……确实仰慕林姑娘品性才学。然林姑娘曾历经坎坷,心防甚重,臣不敢唐突,唯以诚心相待,盼能得姑娘青眼。此乃臣私心,若有不当,请陛下责罚。”
见他承认得坦荡,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还算是个有担当的。
“私心?”皇帝放下茶盏,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王佑安,你是朝廷命官,工部左侍郎,你的婚事,可不仅仅是私事。林书瑶身份特殊,其弟林武乃朕倚重的边关大将。你既有此心,朕可以成全你。”
王佑安心中一凛,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目光锐利:“朕可以即刻下旨,为你二人赐婚。如此,既了却你一桩心愿,也安了林武之心,更显朝廷对林家的恩眷。你以为如何?”
御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更漏滴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王佑安的心跳陡然加速。赐婚!天子赐婚,是何等荣耀,亦是何等无法抗拒的力量。若得此旨,书瑶便是名正言顺的侍郎夫人,过往阴霾可一扫而空,林家也得体面。这对他而言,简直是梦寐以求的捷径。
然而,他眼前立刻浮现出林书瑶那双沉静却隐含倔强的眼睛。她不是可以勉强的人。她的心门,是他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才叩开一丝缝隙。若此刻借由圣旨的雷霆之力强行推开,那道门或许会开,但门后的心,是否会因此受伤、封闭,甚至生出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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