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清的行动效率颇高,或者说,皇帝的内卫那份详尽的调查报告,在某些“恰巧”的时刻,以一种不引人注目的方式,流入了她打探消息的渠道之中。当她看到那些关于王佑安为官清廉、私德无亏、甚至后宅简单到近乎寡淡的记录时,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她仔细推敲着每一条信息:在地方任上,修堤筑坝,账目清晰可查,工程至今牢固;整顿漕关,得罪了当地豪强,却使商旅称便;拒收贿赂,连上司暗示的“常例”都巧妙推脱;家中除了一个早年长辈安排、形同家人的通房丫头,再无其他女眷,更无任何风流韵事或不良嗜好的传闻……
这样的人,在如今的官场上,简直像个异类。但也正因为如此,反而显得真实可信。若这是伪装,那这伪装未免也太彻底、太持久了些,几乎赔上了仕途上可能的“便利”与人情往来。
文清将整理好的信息,在一个宁静的午后,委婉地告诉了姐姐。
“姐姐,那位王侍郎……我托人打听了一下。”文清为书瑶斟上一杯清茶,语气平和,“似乎……是个难得的正派人。在地方上颇有政声,官声清廉,家中也甚是简单。” 她没有提及皇帝可能插手,只说是通过旧日宫中人脉辗转打听。
林书瑶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暖意,静静听着。当听到“家中也甚是简单”时,她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她明白妹妹的意思,也听出了妹妹语气中那丝微妙的转变——从最初的警惕戒备,到如今较为中立的陈述,甚至隐有一丝……认可?
“是吗?”她轻轻啜了一口茶,语气依旧平淡,“那便好。至少……不是心怀叵测之人。”
文清观察着姐姐的神色,见她虽然表面平静,但紧绷的肩膀似乎松弛了些许,心中了然。姐姐并非对王佑安全然无感,只是被过去的阴影和现实的顾虑重重包裹。如今得知对方品行端正,那份潜藏的抗拒与不安,自然会减弱几分。
“姐姐,”文清放下茶壶,声音温柔而坚定,“咱们如今虽不求大富大贵,但也不必因噎废食,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王侍郎若真是君子,他待姐姐的心意……姐姐不妨,看看再说?妹妹不会阻拦,只要他行事光明,真心实意,姐姐觉得好,那便是好。”
这话说得既坦诚又留有分寸。她没有鼓动姐姐接受,只是撤去了自己作为家人可能施加的“审视”与“反对”的压力,将选择权完全交还给了书瑶。
林书瑶抬眼看着妹妹,眼中神色复杂,感动、犹疑、还有一丝释然交织在一起。良久,她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明白。”
自那之后,文清对王佑安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转变。王佑安再来“瑶光坊”,文清依旧常常在场,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插话或制造三人相处的局面,有时甚至会寻个由头暂时离开,留下姐姐与王佑安单独讨论那些她并不十分感兴趣的工艺细节。她待王佑安的态度,也多了几分自然而然的客气,少了些审视的意味。
林书瑶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了妹妹的变化。她知道,这意味着王佑安的“底细”在妹妹那里过了关,至少,妹妹不再认为他是个需要严防死守的危险人物。这份来自最亲近之人的默许,如同悄然移开了一块压在心头的石头。她面对王佑安时,虽然依旧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那层自我保护的硬壳,似乎不再绷得那么紧了。她会在他带来有趣的古籍时,多与他探讨几句;会在他请教问题时,更耐心地解释自己的思路;甚至,在他某次告辞时,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路上……当心。”
这句简单的关怀,让王佑安走出铺子时,脚步都似乎轻快了几分。他知道,那层坚冰,正在阳光持续的、温和的照耀下,一点点融化。他需要更多的耐心,更多的真诚。
其实,早在文清开始查探他不久,王佑安便已从旧日同僚和家乡故旧的来信中,隐约得知似乎有人在调查他过往的政绩与人品。甚至有地方下属来信请示,说发现可疑之人在探听大人旧事,是否要追查或警告?
王佑安对此的反应异常平静。他回信只说:“为人处世,但求问心无愧。王某自问为官以来,未行不法之事,未取不义之财,未结不当之交。既有人查,便任他查去。清者自清,无须封锁消息,更不必捉拿何人,免得落人口实,反显得心虚。”
他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任何人查。甚至,他隐约猜到了调查可能来自何处。林家姐妹处境特殊,对他这样一个频繁接近的朝廷官员有所防备,暗中查探,实属情理之中。他非但不恼,反而有些欣慰——这说明她们并非不谙世事,懂得保护自己。而他,经得起这样的查验。
这份光风霁月的坦然,或许也正是他的调查报告最终能顺利抵达文清手中的原因之一——内卫所查,与他自己所言所行,高度吻合,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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