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王佑安与林书瑶之间那点微妙可能的猜测,像投入深潭的一粒小石子,只在他心中漾开些许涟漪,并未激起太大波澜。他有太多更重要、更紧迫的事务需要权衡,比如即将到来的恩科。
殿试主副考官的人选,他早已亲自圈定,皆是德高望重、清望素着且在他看来相对可靠的老臣。但科举之弊,往往不在顶层,而在中下层那些具体办事、手握实权的同考官、监试官、乃至负责巡查、誊录、后勤的官吏手中。前有“京鹰”渗透朝堂杀害忠臣,后有郑夫人被要挟暗害先帝。前车之鉴皇帝对朝中官员的忠诚度,尤其是涉及选拔未来官员这等要害环节,保持着极高的警惕。
在正式任命下达、考官们进入贡院“锁院”之前,皇帝秘密动用了多条渠道,对名单上所有涉及此次恩科事务的官员,进行了一番不动声色的背景复查与近期行踪监控。他要确保,这些人中没有包藏祸心、意图借此机会结党营私、或为某些势力输送“自己人”的蛀虫。
果不其然,一番暗查下来,还真发现了些许端倪。礼部一位负责协调考场事务的郎中,近日与某地方大族在京的子弟过从甚密,收受了厚礼;一位被选为同考官的某部员外郎,其妻弟正在备考,虽未明确舞弊,但其家中近日车马盈门,拜访者多为有望中举的学子或其家人,形迹可疑;更有甚者,五城兵马司一名负责贡院外围巡逻的副指挥,被发现与庆禧宫某个已被监控的低级太监有过间接接触。
皇帝看着密报,脸色沉静,眼神却冰冷如霜。恩科尚未开始,牛鬼蛇神便已按捺不住。他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有些底线,不容触碰。
他没有大张旗鼓,而是以雷霆手段,迅速处置。那名礼部郎中被查出另外几桩不甚严重的旧日贪墨,直接被革职流放;那位员外郎被调整出考官名单,调任闲职,其妻弟被取消本次考试资格,责令立刻离京;至于那名兵马司副指挥,则被寻了个由头,远远打发到边关军镇去了。涉案的学子,一律驱逐出京,五年内不得再考。
动作干净利落,理由充分,既未引起朝野过大震动,又狠狠敲打了一批心存侥幸者,更向所有人昭示了皇帝对此次恩科公正性的决心与掌控力。一时间,京中准备应试的学子们风声鹤唳,行为更加收敛,拜访官员、钻营门路的风气为之一肃。
在这番整肃中,低调踏实的沈墨,反而因此“受益”。他所在的“松风学舍”也有学子被牵连,因曾向那位被调离的员外郎投递过“行卷”(将自己的文章送给官员品评,是当时常见做法),虽无贿赂实证,也被取消了资格,黯然离京。此事在学舍中引起不少议论与恐慌,沈墨却依旧沉静如常,只与相熟的同窗叹道:“科举取士,本为国选贤能,自当以才学为本,钻营小道,终非正途。我等寒窗苦读,但求无愧于心,文章报国罢了。”这番话,既安慰了同窗,也彰显了自己的端正心态,更间接划清了与那些被清理者的界限。
他每日依旧埋首书斋,温习经史,练习策论,偶尔与学识扎实的同窗交流心得,对市面上的各种“押题”、“秘籍”不屑一顾,也从不打听任何关于考官的私人信息。他的低调、勤奋与“纯良”,让他安然渡过了这次风波,也让他更加不起眼地融入了数千名普通备考学子之中。
然而,这份不起眼,却恰恰落入了另一双一直在暗中观察的眼睛里。
庆禧宫。吴太妃听着心腹低声禀报近日京中因恩科而起的风波,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皇帝果然手段凌厉,看来对此次恩科寄予厚望,也防范甚严。她安排的一些本想借此机会稍作试探的小动作,不得不暂时按捺下去。
“我们的人,都安分些,这段时间,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有任何动作。”吴太妃低声吩咐,“皇帝的眼睛正亮着呢。”
“是,娘娘。”老太监应道,随即又禀报,“江南澄心书院那边来的学子,都已安顿好。那个叫沈墨的,行事很是稳妥,此番整肃,他那边毫无牵扯。”
吴太妃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张清远倒是挑了个好苗子。沉得住气,知进退,不冒进,这才是能做大事的。只要他能凭自己的本事考出个好名次,哪怕只是二甲中游,有了进士的出身,日后……便大有可为。” 她仿佛已经看到,一颗深埋的棋子,正缓缓向棋盘中心移动。她要的,不是一时之快,而是长远的布局。沈墨这样背景干净、才华不俗、又懂得隐忍机变的年轻人,正是她所需要的。只要他能顺利进入官场,凭借她的暗中扶持与引导,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占据要津,成为她在朝堂暗处的一只臂膀。
“继续留意他,但不要主动接触,更不要给予任何明面上的帮助。”吴太妃叮嘱,“一切,等他金榜题名之后再说。现在,让他自己‘干干净净’地考上去,最好。”
“老奴明白。”
皇帝在宫中运筹帷幄,整肃科场;吴太妃在暗处冷眼旁观,静待良机;沈墨在学舍中寒窗苦读,心怀抱负;而王佑安,则依旧在按着自己的步调,试图叩开一扇对他紧闭的心门。京城的上空,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各方心思涌动,暗潮隐隐。恩科,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明处的才华与抱负,也牵引着暗处的权谋与算计。所有人的命运,都将在不久的将来,被那张金榜重新定义、交织、碰撞。
喜欢凤出深山请大家收藏:(www.071662.com)凤出深山小米免费小说网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