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大捷的余波在朝堂逐渐沉淀为对边防的谨慎乐观,而皇帝开恩科以纳贤才的旨意,则如同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激起了各方势力更为复杂汹涌的暗流。
庆禧宫。 殿内焚着清心安神的鹅梨帐中香,却驱不散吴太妃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阴郁与焦躁。抄经归来的“清净”并未让她真正平静,反而因得知人脉折损大半而更加心如火焚。她像一头受伤的母兽,在华丽而空旷的宫殿中逡巡,审视着自己手中残余的筹码。
“恩科……”她停下脚步,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光润的紫檀木桌沿,眼神闪烁不定,“皇帝这一手,倒是高明。既安抚士林,收揽人心,更想借此培养属于自己的班底,逐步替换掉‘不可靠’的旧人……哼,想得倒美!”
她损失了大量执行具体事务的中下层官员和商贾爪牙,但一些更隐蔽、层次或许更高、以“清流”、“文才”面目示人的人脉,并未完全暴露。这些人,或许官职不显,或许身在地方,但往往在士林中有些声望,或是某些书院的讲席,或是地方上有名的才子,他们的门生故旧,便是一张潜在的关系网。
“传话给江南‘澄心书院’的张山长,还有湖广那位致仕的刘御史,”吴太妃对心腹老太监低声吩咐,声音冷冽如冰,“让他们‘尽力而为’,推荐些‘可靠’的、有真才实学也更‘懂事’的子弟,务必要在此次恩科中脱颖而出。所需打点,从本宫的私库中支取,要隐秘。告诉他们,这是为‘将来’积蓄力量,眼光要放长远。若能有人在恩科中取得好名次,顺利进入翰林院或六部观政……将来的前程,自有‘贵人’提携。”
老太监有些迟疑:“娘娘,如今风头正紧,我们的人刚被清洗,此时动作,是否太过冒险?万一被锦衣卫嗅到味道……”
“正因为风头紧,才更要动!”吴太妃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皇帝清洗了我们那么多明线,此时必然将更多目光盯在那些明显的‘余党’身上。反而对这些看似清贵、关系稍远的文士圈子,会有所放松。这是我们重新布局、渗透朝堂未来的绝佳机会!恩科取士,天子门生,这份‘师生之谊’和未来的官场香火情,比金银财宝更珍贵!此事必须做,而且要做得漂亮,不留痕迹!”
“是,老奴明白了。”老太监不敢再多言,躬身应下。
吴太妃望向窗外阴沉的天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皇帝想用恩科培养新人?那她就提前在这些“新人”中,埋下属于自己的种子。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场较量,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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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宫。 气氛与庆禧宫截然不同,温暖祥和,带着檀香与药香的安宁气息。太后斜倚在铺着软垫的榻上,面前侍立着几位从宫外特许进京请安的母族女眷,其中便有她的亲侄媳,承恩公夫人李氏。
闲话家常片刻后,太后似不经意地提起:“近日皇帝为国事操劳,边境稍安,便想着要加开恩科,广纳贤才,以固国本。这是件大好事。咱们这样的人家,世受皇恩,更该体会圣心。”
承恩公夫人李氏是个精明的,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连忙笑道:“太后娘娘说的是。陛下圣明,恩科取士,实乃国家之福。咱们家那些小子们,平日也被督促着读书,若能有机会报效朝廷,那是他们的造化,也是咱们家的荣耀。”
太后微微颔首,捻动着腕间的佛珠,语气平缓却带着深意:“荣耀不荣耀的,倒在其次。关键是孩子们要争气,要有真才实学,更要知道忠君爱国、勤勉任事的本分。皇帝开恩科,取的是能为国分忧的实干之才,不是只会吟风弄月的纨绔。咱们家诗礼传家,族中子弟的品行学问,哀家是放心的。若有心下场,便让他们好好准备,以真才实学报效君王。皇帝那里,自有公断。切记,莫要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走什么不该走的路子,平白辱没了家门,也辜负了圣恩。”
这话既是提点,也是警告。太后希望母族有人才脱颖而出,为家族延续荣耀,也为皇帝增添助力,但她绝不允许族人借此机会徇私舞弊、结党营私,那只会适得其反,触怒皇帝,也损害她自己的清誉和与皇帝的母子之情。
李氏心领神会,肃容道:“太后娘娘教诲的是。臣妾回去一定严加管束族中子弟,定让他们凭本事应试,绝不敢有辱门风,更不敢辜负陛下和太后娘娘的期望。”
“嗯,如此便好。”太后闭上眼,不再多言。殿内重新归于宁静,只有檀香细细袅袅。她在为母族铺路,但路要怎么走,能走多远,终究要看那些年轻人的本事和造化,更要看皇帝的意愿。她所能做的,只是在规则之内,给予一个相对公平的起点和适当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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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西苑,静养宫室。
林文清终于得到皇帝允准,前来探望姐姐。当她看到倚在榻上、面色依旧苍白却眼神清亮的林书瑶时,连日来的担忧与后怕化作滚烫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她疾步上前,握住姐姐微凉的手,哽咽难言:“姐姐……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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