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云州城下之败,如同冬日惊雷,炸响在沉寂已久的朝堂之上。当八百里加急的捷报与林武亲笔密奏同时呈递至御前时,养心殿内经历了短暂的死寂,随即爆发出皇帝萧景琰压抑已久的、混合着狂怒与后怕的厉喝。
“好!好一个‘将计就计’!好一个里通外国!好一群国之蛀虫!”
皇帝的手重重拍在御案上,震得那枚象征大捷的红色翎羽奏报都跳了起来。他先看捷报,云州大捷,歼敌数千,挫败北狄精心策划的攻势,边关暂稳。喜悦尚未浮起,便被紧随其后的林武密奏内容浇上了一层彻骨的寒冰。
密奏中,林武详细禀明了如何察觉军械粮草异常、如何锁定军中内奸、如何设下陷阱诱敌深入,更附上了初步审讯所得:那书记官供认,是受京城某位“贵人”门下清客指使,传递云州布防细节及消耗情况,并配合在粮械中做手脚,目的便是制造林武“渎职纵敌”或“通敌卖城”的假象。指使者虽未直接言明“贵人”是谁,但其往来信物、资金渠道,隐隐指向几个与庆禧宫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京城商号和几位已被边缘化却仍有活动的旧日勋贵。
更令皇帝震怒的是,林武在密奏末尾,以沉痛笔触写道:“……此非仅欲置臣于死地,实欲毁我大周北门锁钥,引豺狼入室!其心可诛,其行可灭!边关将士血战方酣,朝中竟有魑魅以此毒计相戕,臣每思之,心寒胆裂,亦为陛下之江山社稷痛心疾首!伏乞陛下圣裁,彻查奸邪,以安军心,以固国本!”
字字血泪,句句惊心!
皇帝胸膛剧烈起伏,眼前仿佛浮现出边关将士在劣质军械下枉死的画面,浮现出林武在内外交困中如履薄冰、苦心筹谋的身影,更浮现出那张隐藏在重重帷幕之后、冷笑着要将大周江山推向深渊的恶毒面孔!
“查!给朕彻查!一查到底!”皇帝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殿中回荡,“所有涉案人员,无论涉及何人,何等背景,一律严惩不贷!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还有陆炳的锦衣卫,给朕联起手来,撬开那些蛀虫的嘴!朕倒要看看,这朗朗乾坤之下,究竟还藏着多少蛇鼠!”
天子的雷霆之怒,伴随着大捷的余威,化作了一场席卷京城部分官场与商界的风暴。刑部司狱副使、狱卒王老五在严刑之下,供出了指使他们构陷林书瑶的中间人,顺藤摸瓜,牵出了两名与吴太妃母家有旧、且在工部采购中牟利的六品官员。工部右侍郎孙永禄,在得知事情败露、林武大捷的消息后,自知罪责难逃,试图服毒自尽,却被早有防备的锦衣卫拿下,虽未死成,却也只剩半条命,在诏狱中经受着比他在刑部大狱施加于林书瑶身上残酷十倍的审讯。
那名云州军中的书记官提供的线索,更是直接指向了京城两家与北狄有隐秘贸易往来、同时向庆禧宫“孝敬”颇多的商号,以及一位早已失势、却因女儿曾是吴太妃身边宫女而与之保持联系的伯爷。
抓捕、审讯、抄家……一系列动作迅猛而有序。皇帝此番是动了真怒,下手毫不容情。短短十余日,便有数十名中下层官员、胥吏、商贾落网,牵扯出的贪墨、渎职、泄露军机、勾结外藩等罪行令人触目惊心。抄没的家产充盈了部分空虚的国库,也成为了他们罪行的铁证。
然而,风暴的中心——庆禧宫,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所有落网之人,无论经受何等酷刑,竟无一人敢直接攀咬吴太妃本人。他们最多供出与太妃宫中某些太监、女官有联系,或接受过来自与庆禧宫相关势力的“馈赠”与“指示”,但一旦问及是否受吴太妃直接指使,便要么咬死不认,要么推说不知,口径出奇地一致。显然,吴太妃平日御下极严,且早有防备,所有关键指令都通过多层转达,不留直接把柄。
“倒是个厉害角色。”皇帝在听取陆炳密报后,冷哼一声,眼中寒光闪烁。他深知,没有确凿证据,仅凭这些边缘人物的供词,根本无法动摇一位先帝妃嫔,尤其是一位育有皇子、在宫中经营多年的太妃。强行追究,不仅会引发朝野非议,也可能打草惊蛇,逼得对方狗急跳墙。
但这番清洗,已然让吴太妃在朝中、在京城经营多年的隐秘人脉网络遭受重创。那些依附于她的中下层官员、提供资金渠道的商贾、负责传递消息和执行具体事务的“白手套”,被拔除了大半。庆禧宫犹如被剪除了众多触手的毒蛛,虽然核心犹在,但元气大伤,短期内再难掀起大的风浪。皇帝要的,正是这个效果——削弱其势力,限制其行动能力,等待更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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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宫。
太后正捻着佛珠,听皇帝禀报近期朝务与对吴太妃一党查处的情况。殿内檀香袅袅,气氛却并不完全祥和。
“皇帝做得对。”太后听完,缓缓睁开微阖的眼眸,声音平和却带着历经沧桑的洞察,“雷霆手段,方显菩萨心肠。若不将这些蠹虫清除,国家何以安宁?边关将士何以用命?吴氏……这些年,是有些不安分了。先帝在时,她便有些小心思。如今看来,是越发没了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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