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头,朔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林武按剑而立,玄色的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远处北狄营垒中明灭不定的火光,如同黑暗中窥视的兽瞳,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沉凝如铁的冷静,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隐忧。
杨肃被冤押解回京,姐姐书瑶被罢官下狱,朝廷派来的督战使王璞虽未刻意刁难,但那审视的目光与军中悄然蔓延的流言,都像无形的绳索,缠绕在他的脖颈上,渐渐收紧。他知道,自己如今是站在悬崖边上,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更会连累仍在狱中苦撑的姐姐和蒙冤的杨老将军。
“将军,夜深了,风大,回营帐吧。”身后传来温和沉稳的声音。说话的是林武的师爷,姓沈,名砚,字墨深,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一双眼睛总是半眯着,透着洞悉世情的精明。他并非朝廷正式属官,乃是林武父亲当年的幕僚之后,因家学渊源,精通刑名、钱粮、兵法乃至卜筮杂学,自林武独当一面后,便一直跟随左右,出谋划策,深得信任。
林武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墨深,你觉不觉得,这次北狄的攻势,与往日有些不同?”
沈砚上前一步,与林武并肩而立,也望向远方:“将军是指,他们看似攻势猛烈,屡次扑城,但真正致命的重击,似乎总差那么一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林武微微颔首:“正是。若依北狄往日习性,得知杨老将军去职,朔风关军心浮动,早该不惜代价猛攻,以求速破。可云州这边,他们虽也频频挑衅,但主力似乎并未真正压上。还有军中那些流言……”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说什么杨帅早有异心,我林武欲借北狄之力攫权……传得有鼻子有眼,若无人暗中推波助澜,岂能如此?”
沈砚捻须沉吟,缓缓道:“将军,依在下愚见,此次北狄与我朝内之变,绝非孤立。从杨帅被构陷回京,到林尚书因军械之事下狱,再到如今军中流言四起,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其目标,绝非仅仅杨帅或林尚书一人,而是要彻底瓦解我朝北线防御的中坚力量,更是要……将将军您,也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林武霍然转身,目光如电,看向沈砚:“你是说,朝中有人与北狄勾结,欲置我等于死地?”
“非但如此,”沈砚目光深邃,压低了声音,“将军请想,构陷杨帅,用的是‘通敌’疑云;扳倒林尚书,用的是‘泄密’罪证。这两条罪名,都有一个共同点——都需要‘证据’,或者,需要制造出看似合理的‘证据’。如今杨帅已在押解途中,林尚书身陷囹圄,下一步,若对方还想彻底坐实罪名,甚至将您也牵连进去,他们会怎么做?”
林武眉头紧锁,思索片刻,眼中厉色渐浓:“他们会……制造出与我有关的‘通敌证据’?比如,伪造我与北狄来往的书信?或者,安排所谓的‘北狄降卒’指认我?”
沈砚点头:“此乃常理。但以在下观之,对方布局深远,手段狠辣且颇有巧思,未必会用如此直白、易被戳穿的方式。将军请想,如今您还在云州军中,手握兵权(虽被暂停指挥,但威信犹在),督战使在侧,若突然出现明显伪造的书信或人证,极易引起怀疑,甚至可能被将军反制。那么,有没有一种方法,能让‘证据’看起来更‘自然’,更难以辩驳,甚至……让将军您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成为‘通敌’的‘帮凶’?”
林武心中猛地一凛,背脊升起一股寒意:“你是说……”
沈砚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融入呼啸的风中:“比如,粮草。比如,军械。比如……布防。”
这三个词,如同三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林武心中最深的警觉之门!粮草是军队命脉,军械是作战根本,布防是生死机密!若这三者任何一环出现问题,并巧妙地与“通敌”联系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督战使王大人到任后,可曾详细核查过粮草军械簿册?可曾巡视过所有库房?可曾比对过近期消耗与库存?”沈砚连续发问。
林武摇头:“王大人甫至,以稳定军心为主,只粗略看了些总账,巡视了部分明面上的库房。更深处的储备,以及日常消耗细目,尚未及详查。”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你是怀疑,我们内部粮草军械已有问题,只是尚未暴露?或者,有人正在其中做手脚,准备在关键时刻发难?”
“不止如此。”沈砚目光锐利,“将军,您可还记得林尚书下狱的导火索——朔风关军械失灵?那些有问题的箭矢弩机,是在战前正常发放下去的,还是在战事最激烈时,‘恰好’补充上去的?若是后者,说明对方对朔风关的作战节奏乃至消耗情况,了如指掌!谁能如此了解朔风关的详细军情?除了北狄细作,是否也有……内部之人传递?”
林武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我们云州军中,也可能有内奸?而且地位不低,能接触到核心的消耗数据、储备情况,甚至……布防调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