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关的败报,如同北地卷着冰碴的狂风,一夜之间吹透了神京的九重宫阙。杨肃被褫夺兵权、锁拿回京的消息尚未尘埃落定,另一道旨意已如雷霆般击中了工部衙门——尚书林书瑶,即刻免职,于府中闭门待参。
旨意下达时,林书瑶正对着案头一份关于新型弩机淬火工艺改进的详案。笔从她骤然失力的指间滑落,在宣纸上洇开一团刺目的墨迹。她没有申辩,也没有失态,只是缓缓起身,对着宣旨太监手中那卷明黄,深深跪拜下去。摘下尚书冠冕的那一刻,她感到某种比北狄铁骑压境更深的寒意,正从这庙堂之高,无声地渗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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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王庭,金顶大帐。 捷报带来的并非全是狂欢,骨咄禄大汗的指尖在地图上朔风关的位置重重敲击着,眉头微锁。
“杨肃已去,朔风关门户洞开在即,大汗为何仍有忧色?”左谷蠡王咄苾敏锐地察觉到了上位者的情绪。
骨咄禄抬眼,眸中精光如鹰隼:“周人皇帝的反应,比预想中快,也比预想中……克制。他只是拿了杨肃,停了林武的指挥权,却并未立刻定罪,更没有动摇整个边防体系。还派了督战使前往前线。这说明,他心中仍有疑虑,周朝堂上,也并非全是我们的人。”
咄苾点头:“大汗明鉴。周人地大物博,总有几个明白人。不过,我们的目的已初步达到。杨肃这根定海神针被拔,朔风关军心已乱。至于督战使……”他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几个文官,懂得什么兵凶战危?到了前线,不添乱就不错了。真正需要警惕的,是另一个人——”
“工部尚书,林书瑶。”骨咄禄接口,语气森然,“此女不除,终是心腹大患。吴氏那边的计策,进展如何?原先那套关于她生母来历的说辞,未免迂阔,未必能一击致命。”
咄苾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蛇信般的咝咝寒意:“大汗放心,已与吴太妃重新拟定。针对林书瑶,不再纠缠于虚无缥缈的血脉出身,而是从她最得意、也最易出纰漏的‘功绩’与‘职权’入手。此计分为明暗两条线,双管齐下,务求令其身败名裂,绝无翻身之望!”
“讲。”
“明线,曰‘贪墨渎职,中饱私囊’。”咄苾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林书瑶掌工部以来,推行新法,革新器械,经手钱粮物料何止巨万?尤其近来为赶制军械,更是大开库府。我们已通过吴太妃,指示那投靠过来的工部右侍郎孙永禄,利用职权,在近半年的军械采买、工匠佣资、物料损耗等账目上,做下几处极其隐蔽的手脚。数额不大,但关键节点清晰,且留下的痕迹,最终都能隐隐指向林书瑶或其亲信属官‘核准’、‘受益’。届时,只需在合适时机,让‘义愤填膺’的工匠或‘偶然发现’的清廉小吏‘揭发’,再辅以我们早就安排好的、与工部有往来并愿意‘作证’的商人,便可坐实她利用国难,贪墨军资的罪名!”
骨咄禄微微颔首:“此计不错。贪墨之罪,最易激起民愤,也最让皇帝难容。暗线呢?”
“暗线,更为致命。”咄苾的声音几不可闻,却字字如毒针,“曰‘泄露机密,资敌助逆’。林书瑶不是擅长制造军械吗?我们便让她制造的军械,成为通敌的铁证!孙永禄已暗中取得了数份标注有林书瑶核准印鉴、乃至她部分批注笔迹的新型弩机、攻城器械的关键部件图纸——当然,有些是旧稿,有些甚至是半真半假的仿作。我们会安排渠道,让这几份图纸,‘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北狄此次进攻朔风关的军中,并被周军‘偶然缴获’!”
他顿了顿,让这计谋的毒辣之处充分沉淀:“届时,前线将领会发现,北狄某些攻城器械的改进思路,甚至薄弱环节的加固方式,竟与工部最新图纸有惊人‘相似’!而图纸上,赫然有林书瑶的印记!这说明了什么?要么是林书瑶疏忽大意,致使机密外泄,酿成巨祸;要么……就是她故意泄露,资敌以破自家关防!无论哪种,都是泼天大罪!更何况,与杨肃、林武的‘通敌’疑云稍加联系,便可编织成一张‘林家兄妹内外勾结,卖国求荣’的天罗地网!皇帝就算再想保她,在如山铁证和前线将士的鲜血面前,也绝无可能!”
骨咄禄听得目光大盛,抚掌低喝:“妙!此计方是诛心灭门之策!不再空言污蔑,而是用她自己的‘功绩’和‘职权’作为绞索!贪墨是自毁长城,泄密是叛国投敌!两条线相互印证,让她百口莫辩!吴氏那边,务必加紧施行!所需一切,尽数供给!我要看到林书瑶的名字,彻底从周朝的朝堂上抹去,更要让‘林家通敌’,成为周人心中再也洗刷不掉的烙印!”
“遵命!此外,吴太妃建议,对杨肃、林武的通敌证据补充,也应同步进行。可令前线细作散布流言,称杨肃不满朝廷已久,早有异志;林武年轻气盛,欲借北狄之力攫取更大权柄……真真假假,混入军中。待督战使一到,听到的必是满营风雨,由不得他们不信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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