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阴影如同铅云,沉甸甸地压在京城上空。前线军情一日紧似一日,八百里加急的马蹄声日夜不息,每一次都敲打在朝臣们紧绷的心弦上。工部衙门内,气氛更是紧张到了极致。尽管尚书林书瑶以铁腕手段调动了工部全部库存和人力,日夜赶工,但物料短缺、尤其是采购特种木材、优质牛筋和大量铁料的资金严重匮乏,如同扼住咽喉的巨手,让军械生产的进度屡屡受挫,五千强弩、十万弩箭的目标看似遥不可及。
林书瑶再次行文户部,言辞恳切甚至带上了几分焦急,详陈前线急需与工部困境,请求特拨款项。然而,公文送到户部,却如同石沉大海。
户部衙门内,气氛同样凝重,却是因为另一番景象。须发花白、掌管度支的户部左侍郎杜文轩,正板着脸,将一份驳回工部请款的行文递给下属,语气不容置疑:“国库空虚,非是虚言!南方水患、黄河堤防,哪一项不是吞金的窟窿?秋税未入,岂能动用最后的存底?工部言而无物,便要钱要粮,若各部皆效仿,朝廷法度何在?预算章程岂不形同虚设?此例,断不可开!”
一旁一位年轻的户部主事,名为陈瑜,忍不住出列,躬身道:“杜侍郎,下官以为,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如今北狄大军压境,边关将士浴血,军械乃保命杀敌之物,若能早一日送达前线,或可多保全无数将士性命,甚至影响战局。是否……是否可设法从别处暂且挪用,或……”
“荒唐!”杜文轩不等他说完,便厉声打断,“挪用?挪用何处?各地赈灾款项?还是官员俸禄?陈主事,你年轻,有热血是好事,但户部掌天下钱粮,需通盘考量,稳字当头!岂能因一时军情,便自乱阵脚,坏了朝廷理财的根本?工部困难,自有其解决之道,当内部挖潜,勤俭办事,而非一味向上伸手!”
陈瑜张了张嘴,看着杜文轩那固执而威严的面孔,以及周围几位老成持重的同僚或沉默或赞同的神情,终究没能再说什么,只是袖中的拳头暗暗握紧,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知道杜侍郎并非不忠,只是其观念根深蒂固,将维持现有财政秩序和户部权威看得高于一切。
林书瑶得知户部态度,心急如焚,嘴角起了燎泡,连日不眠不休的协调让她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她不得不再次找到妹妹林文清商议。
“文清,户部这条路看来是彻底堵死了。杜侍郎咬死国库空虚、章程制度,不肯拨付一分一毫。没有钱,工匠招募不来,高价物料采买不到,光靠工部库底和强行调用,最多再支撑三五日,便要停工待料了!一月之期,绝无可能完成!”林书瑶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焦虑。
林文清同样忧心忡忡,她深知这批军械关乎前线胜负,更关乎兄长林武和无数将士的性命。她在宫中值房内踱步,脑海中飞速思索着历代解决军需危机的办法。史书上的记载、民间借贷的模式在她脑中碰撞。突然,她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明亮而坚定的光芒。
“姐姐,我们不能只盯着国库,更不能坐等户部松口。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如今戎事紧急,当举国之力,共渡难关!”林文清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我记得史书有载,前朝面临类似困境时,曾有过‘纳粟捐输,以助军资’的旧例,但强行摊派易生民怨。我们或可效仿其精神,但需加以变通,使其更易推行,更能凝聚人心,而非强制。”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一边思索一边快速书写:“我们可以向陛下建议,由朝廷出面,发行一种特殊的‘卫国债券’。”
“卫国债券?”林书瑶有些疑惑,但看到妹妹眼中自信的光芒,不由心生期待。
“正是。”林文清解释道,“此债券并非无偿捐献,而是由朝廷向民间商贾、富户乃至有意愿的平民百姓公开借贷。明确告知此为特事特办,所筹款项专项用于紧急采购军需,保家卫国。债券设定不同面额,约定利息和偿还期限,比如一年或两年后,由国库连本带利一并偿还,并由户部加盖官印,确保朝廷信用。此举,一来可绕过户部现有僵局,迅速筹集巨额现银,解燃眉之急;二来,将国家困难与百姓利益捆绑,让天下人知晓,此战非朝廷一己之事,激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共情与参与感;三来,待战事平息,国库丰盈后偿还,亦不至于过分损耗国力,反能彰显朝廷守信之德。”
林书瑶听得眼中异彩连连,疲惫一扫而空:“此计大善!既解决了钱粮问题,又避免了与民争利引发怨怼,更能凝聚民心,彰显朝廷与百姓同心抗敌的决心!只是……陛下和朝中诸公,尤其是户部,会同意吗?毕竟此前并无成例,恐被斥为与民争利,有损国体。”
“事急从权,功过可待后世评说!但前线将士等不起!”林文清斩钉截铁,“我这就去面见陛下,陈明利害!姐姐,你且准备好工部所需物料的详细清单与预算,一旦陛下首肯,我们立刻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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