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出深山 第115章 塞北秋风

塞北的秋风，带着砂砾的粗粝和草原的苍茫，吹拂着云州大营的旌旗。林文清一身利落的骑射服，外罩御寒的斗篷，站在中军大帐的沙盘前，神情专注。她的到来，起初在边军将领中引起了不少疑虑，一个京城来的女官，懂什么军务？但几日下来，她条理清晰的分析、对敌情精准的判断，以及对后勤辎重的熟悉，渐渐让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收起了轻视。

镇北将军李牧指着沙盘上标记的敌我态势，眉头紧锁：“林大人，陛下旨意已明，要打，而且要打出威风。只是左贤王部虽非主力，却也剽悍，且行动飘忽，如何能确保一击即中，又不至陷入缠斗？”

林文清目光锐利，手指点在沙盘上一处险要峡谷：“李将军，请看这里，黑风峡。”

李牧凝神看去。

“此处地势险峻，两侧山高林密，峡道狭窄，仅容数骑并行。”林文清语气沉稳，“我军此前示弱，佯装粮草不继，守军疲惫。左贤王性子骄狂，又急于立功向王庭证明自己，若见有小股‘肥羊’从此经过，必会派兵劫掠。”

她拿起代表我方部队的小旗，在峡谷两端布置：“请将军派两支精锐，提前秘密埋伏于峡谷两侧高地，多备弓弩、滚木礌石。再派一队机警的骑兵，伪装成运粮队，从峡口经过，诱敌深入。一旦敌军进入峡谷伏击圈，两头堵死，居高临下击之，必可重创！”

李牧眼中精光一闪，抚掌道：“妙！林大人此计，正合兵法！只是……这诱敌之兵，风险极大。”

“末将愿往！”一旁的一位年轻校尉挺身而出，正是之前被林文清问询过的那位脸上带疤的老斥候所属营的校尉，他对林文清的洞察力颇为佩服。

林文清看向他，点了点头，又对李牧道：“李将军，诱敌部队需精选善骑射、熟悉地形的勇士，不必恋战，且战且退，将敌人引入峡谷即可。同时，请将军派一军迂回至敌军侧后，虚张声势，做出包抄合围之势，动摇其军心。”

李牧越听越是心惊，这位林钦差不仅心思缜密，对战术的理解也远超寻常文官。他立刻抱拳：“就依大人之计！末将这就去安排！”

计策已定，整个云州大营迅速高效地运转起来。林文清并未留在舒适的都督府，而是向李牧请求，亲赴前线观察。李牧拗不过，只得安排她在一处距离黑风峡不远、相对安全的高地设立临时观察所。

接下来的两天，林文清与普通士兵一样，住在简陋的营帐里，吃着与他们无二的伙食。她不顾风沙，亲自检查伏兵的准备情况，查看弓弩的保养，甚至与负责滚木的士兵讨论如何设置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她言语温和，却句句切中要害，那份与娇弱外表截然不同的坚韧与专业，渐渐赢得了将士们的尊重。

行动前夜，她甚至带着云袖，亲自去慰问了即将执行诱敌任务的骑兵们，没有空泛的鼓励，只是仔细询问了他们还有什么困难，确保每个人的装备都万无一失。她那沉静而坚定的目光，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安抚了战士们紧张的情绪。

校尉忍不住低声道：“大人，您……您其实不必亲临险地。”

林文清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峡谷轮廓，轻声道：“将士们在前方浴血，我岂能安坐后方？此战，关乎国威，也关乎每一位兄弟的性命，我虽不能持剑杀敌，但至少要亲眼看着你们凯旋。”

她的话随风传入周围士兵的耳中，让这些铁打的汉子心头一热。

次日，计划顺利实施。狄骑果然中计，追着“运粮队”闯入黑风峡。霎时间，峡谷两侧杀声震天，箭如雨下，滚木礌石轰鸣着砸落，将狭窄的谷道变成了死亡陷阱。狄骑猝不及防，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林文清站在高地上，远远望着峡谷中升腾的烟尘和隐约传来的厮杀声，面色沉静，但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直到看见代表敌军的旗帜溃散，残余部队狼狈逃出峡谷，而迂回包抄的我方部队也成功逼退敌军后翼，她才缓缓松了口气。

此战，歼敌近千，俘获数百，而我军伤亡极小。消息传回大营，全军振奋！

当林文清返回大营时，迎接她的是将士们发自内心的、带着敬畏的目光。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林大人威武！”随后，整个大营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来自京城的女官，而是与他们一同经历战火、运筹帷幄的“自己人”。

左贤王经此一败，胆气尽丧，又听闻大周援军将至，三日后便仓皇北撤。边境危机，彻底解除。

京城，林府。

林书瑶与林武也得知了北狄退兵和沈玉容（郑国夫人）之事的大致轮廓。

“没想到……沈姨她……”林书瑶放下手中的账册，幽幽一叹，眼中满是复杂。她想起沈玉容曾对她手艺的夸赞，赠她的那盒珍贵颜料，心中唏嘘不已。

林武神色凝重：“她被张贼如此胁迫，中间挣扎损耗竟如此惨烈……虽情有可原，但弑君之罪……陛下能留她家族性命，已是格外开恩了。”他顿了顿，眉头微蹙，“我现在更担心文清。她在边境立下大功，又牵扯进先帝案……如今京中局势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未息。她此番回京，怕是……”

林书瑶点头，忧色更重：“大哥说的是。树大招风，文清如今风头太盛，只怕有心之人会暗中针对。我们需得更加谨慎，也要提醒文清，万事小心，切莫居功自傲。”

他们都明白，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而他们的妹妹，正站在那风暴眼的最中心。

官道上，林文清的马车正驶向京城。 她掀开车帘，望着远方熟悉的城郭，目光沉静而坚定。云州的风沙磨砺了她的意志，边关将士的认可给了她底气。她知道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她已做好准备，去迎接属于她的使命与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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