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麟”秘府,地下湖畔的石厅内,灯火通明,酒肉飘香,气氛热烈得与梁山泊的死寂形成了冰火两重天。
当徐宁在引路人的带领下踏入石厅时,早已等候在此的朱仝立刻快步迎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那双平日里沉稳的眼中竟有些许湿润,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徐宁兄弟!你……你可算到了!自得知你决定过来,我这心里……唉,七上八下,生怕那宋江狗急跳墙,对你下毒手!”
徐宁看着朱仝真情流露,心中也是一暖,反手握住他的手臂,用力摇了摇:“劳烦朱兄挂念了!若非兄台先行一步,指明道路,徐宁恐怕还在那泥潭中挣扎,看不清前路。”
“哈哈哈哈哈!”一声震耳欲聋的大笑传来,鲁智深端着个硕大的酒碗,龙行虎步地走过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徐宁另一侧肩膀上,震得他微微一晃,“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徐宁兄弟,俺老鲁就说嘛,是条汉子就该来这儿!你看看,林教头、武二兄弟、卢员外、朱仝兄弟,还有俺!哪个不比在宋江手下受那鸟气强?这地方,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快意恩仇,岂不比那乌烟瘴气的梁山好上千倍万倍?!”
他不由分说,将手中的酒碗塞到徐宁手里,自己又拎起一坛:“废话少说!今夜,咱们几兄弟,不醉不归!谁先趴下,谁就是撮鸟!”
武松也走了过来,虽不像鲁智深那般外放,但眼中也带着难得的笑意,对着徐宁举了举手中的碗,一切尽在不言中。林冲和卢俊义站在稍远处,面带欣慰地看着这一幕。曾经的梁山顶尖战力,除去少数死忠,竟有大半汇聚于此,令人唏嘘,更让人振奋。
徐宁感受着这久违的、毫无芥蒂的豪迈与热忱,看着这一张张熟悉而又带着新生的面孔,胸中块垒顿消,多日来的压抑一扫而空。他举起酒碗,朗声道:“好!承蒙诸位兄弟不弃,徐宁今日便与诸位,一醉方休!”
“干!”
碗沿碰撞,酒水四溅,豪迈的笑声与粗犷的言语在石厅内回荡,兄弟情谊在酒香中愈发醇厚。
……
与此同时,梁山泊,聚义厅。
与“隐麟”秘府的热烈欢腾截然相反,这里的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仅存的头领们稀稀拉拉地站着,个个面色沉重,眼神躲闪。空气中弥漫着失败、猜忌和一种末日将至的恐慌。
宋江站在“忠义”牌匾之下,脸色蜡黄,左臂的绷带依旧刺眼。他的身体因愤怒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目光扫过堂下,看着这凋零的景象,尤其是原本属于卢俊义、朱仝、徐宁的空位,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烧得他几乎失去理智。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宋江猛地一拍面前的案几,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声音嘶哑欲裂,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林冲!武松!卢俊义!朱仝!徐宁!还有那藏头露尾的‘隐麟’!你们这些叛徒!小人!欺我宋江个人便罢了,如今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到我梁山头上来!真当我宋江是泥捏的?真当我梁山无人了吗?!”
他状若疯魔,挥舞着独臂,唾沫横飞:“他们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群忘恩负义、鼠目寸光之辈!勾结在一起,就想掀翻我梁山这艘大船?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几条丧家之犬,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他喘着粗气,试图用愤怒掩盖内心的恐惧与空虚,目光扫过堂下噤若寒蝉的众人,语气陡然一转,带上了一种近乎哀求的“理性”:
“诸位弟兄!我梁山众兄弟,皆是忠义之士,肝胆相照,天地可鉴!切不可被那些小人的谗言所蒙蔽,自乱阵脚啊!”
他强撑着站直身体,脸上挤出一种悲壮的神色:“招安!招安乃是大势所趋,是顺应天道!是为了我们众兄弟,以及子孙后代的福祉着想啊!想想看,一旦招安成功,我等便可洗脱草寇之名,加官进爵,光宗耀祖,名流青史!这是何等的光明前程?!”
他试图用这虚无缥缈的“美好未来”来重新凝聚人心:“切不可因个人私利、一时意气,就置这大好前程于不顾,置众兄弟的未来于不顾啊!要以大局为重!要以梁山的大业为重!”
然而,这番曾经或许能激起些许波澜的言论,此刻在接连的背叛、惨重的损失和“幽寰”那诡异的阴影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堂下依旧是一片死寂。呼延灼张了张嘴,想喊两声“哥哥说得对”,却发现自己喉咙发干,什么也喊不出来。花荣低着头,紧握双拳。秦明别过脸去。其他头领更是眼神闪烁,无人应和。
宋江看着这一张张麻木或怀疑的脸,心中那点虚妄的火焰终于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绝望。他知道,他再也无法用“忠义”和“招安”的口号,束缚住这些人心了。
梁山的魂,已经散了。
他踉跄一下,被身后的吴用连忙扶住。
“哥哥,保重身体……”吴用的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
宋江闭上眼,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他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脸面,再站在这里了。
聚义厅再次空荡下来,只剩下那高悬的“忠义”牌匾,在摇曳的灯火下,投射出扭曲而讽刺的影子。
一边是新生与欢聚,一边是腐朽与崩溃。时代的浪潮,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将曾经的盟友推向对立,也将曾经的庞然大物,推向毁灭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