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那如同闷雷般的咆哮声,隔着老远就震得议事厅的窗棂嗡嗡作响。他人未至,声先到,沉重的脚步声踏在地上咚咚作响,仿佛一头被激怒的棕熊正狂奔而来。
“直娘贼!宋江那撮鸟在何处?!洒家今日非要活撕了这忘恩负义的畜生不可!”
话音未落,那庞大的身影已带着一股狂风卷进了议事厅门口。鲁智深环眼圆睁,须发戟张,一身虬结的肌肉因愤怒而绷紧,杀气腾腾,目光如电般扫视厅内,最终定格在卢俊义等人身上。
“卢员外!林冲兄弟!武松兄弟!你们休要拦我!” 他声若洪钟,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那黑厮如今落在咱们手里,正是天理昭彰!当初在梁山,若非众兄弟拼死求情,洒家这颗光头早被他借刀杀人给砍了去!他容不得武松兄弟,容不得林教头,更容不得俺这直来直去的花和尚!今日合该他偿债!”
他越说越怒,挥舞着醋钵大的拳头,转身就要往石牢方向冲去:“尔等且安坐,待洒家去去就回,提那厮的人头来见!”
“鲁大师!且慢!” 卢俊义沉稳的声音响起,虽不高亢,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鲁智深冲势不由得一滞。
卢俊义站起身,走到鲁智深面前,目光平和却坚定地看着他:“大师性情如火,嫉恶如仇,宋江过往所为,确实令人发指,不配为人兄弟。他要害你,害林教头,害武松兄弟,更害了秦明、孙立等众多手足,此等行径,天人共愤,我等心中,岂能不恨?”
他先肯定了鲁智深的愤怒,让这莽和尚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竖着耳朵听他下文。
“但是,” 卢俊义话锋一转,语气凝重起来,“大师,此刻杀他,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鲁智深瞪眼道,“莫非还要留这祸害过年不成?”
卢俊义耐心解释道:“大师,宋江所作所为,固然猪狗不如。然我辈立身于世,虽快意恩仇,却更需以仁义为先,以大局为重。他如今已知罪孽深重,涕泣忏悔,若能真心助我等对抗那真正的死敌‘幽寰’,将功补过,我等与他毕竟兄弟一场,那么多年的情分,也并非不能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
他见鲁智深又要反驳,抬手制止,继续道:“更何况,如今梁山泊人心惶惶,正气凋零。宋江虽罪大恶极,但他名义上仍是梁山之主。此刻留他性命,梁山泊那口气就还没彻底散掉,那些尚存良知、却因他之故仍在山上的兄弟,便还有一丝凝聚的希望,不至于彻底分崩离析,或被‘幽寰’轻易吞噬。这于我辈联合一切可联合之力,共御外敌,至关重要!”
卢俊义的目光扫过林冲和武松,最终回到鲁智深脸上,斩钉截铁地说道:“眼下首要之务,是清除‘幽寰’这外来的邪魔妖孽!此乃关乎存亡续绝之战!至于宋江该不该杀,该如何处置,待此番风波过后,扫清妖氛,我等兄弟再坐下来,依寨规,论是非,公议其罪,定不叫枉死的兄弟含冤九泉!大师,你看如何?”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既表明了立场,也顾全了大局。鲁智深虽然性情暴烈,却并非不通情理之辈。他呼呼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看了看卢俊义,又看了看一旁沉默但眼神深沉的林冲,以及虽然依旧面带煞气却并未出言反对的武松。
他猛地一跺脚,地面似乎都晃了三晃,粗声道:“罢了!罢了!卢员外你总有理!洒家便听你一回!暂且让那撮鸟多活几日!”
但他随即又瞪圆了眼睛,指着石牢方向吼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剿灭那劳什子‘幽寰’之后,尔等再寻由头护着那厮,休怪洒家翻脸不认人,连你们一并打将出去!”
卢俊义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微微一笑,郑重承诺道:“大师放心!卢俊义在此立誓,待功成之日,必给天下,给所有枉死的兄弟,一个公正的交代!”
“哼!最好如此!” 鲁智深重重哼了一声,那股杀意暂时压了下去,但他依旧气鼓鼓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议事厅,想必是去练兵场发泄他那无处安放的怒火去了。
厅内,卢俊义、林冲、武松三人相视无言。鲁智深的怒火代表了隐麟中绝大多数人的心声,安抚住他,只是第一步。如何真正利用好宋江这步棋,平衡内部汹涌的复仇情绪,并最终战胜那神秘而强大的“幽寰”,才是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更为严峻的考验。
仁义与仇恨,大局与私怨,在这小小的山寨中,激烈地碰撞、交织。而风暴,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