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前来吊唁的村民陆续散去,灵堂里只剩下李家至亲和一些帮忙守夜的邻里。油灯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映着众人疲惫而悲伤的面容。
小女孩终究年纪太小,熬不住困意,靠在苏云书怀里沉沉睡去,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苏云书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门板那冰冷的轮廓上,搂着孩子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顾青禾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面,悄无声息地放在苏云书身旁的矮凳上。她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姐姐,你先吃点东西。孩子给我吧,我抱她去里屋睡。”
苏云书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不饿。让她再睡熟些吧,一动该醒了。”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顾青禾,眼底是未散的哀戚与一丝后怕,“青禾……我方才看着那白布,就在想……”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顾青禾瞬间明白了那份未尽之言,若是她们没有相遇,若是苏云书依旧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她的结局,会比今日躺在这里的李家女儿好上多少?在这个世道,失去庇护的坤泽,命运如同浮萍。
顾青禾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她伸出手,覆在苏云书冰凉的手背上,温暖的掌心紧紧包裹住她。“姐姐,”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我在。”
简单的两个字,却重若千钧。苏云书眼眶一热,轻轻回握住她的手。所有的恐惧与不安,仿佛在这交握的双手间,寻到了落点。
这时,李婶拿着一条小薄被走过来,看到孩子睡着了,便轻轻给她盖上。
她看着苏云书和顾青禾,眼中含着泪,却努力扯出一个感激的笑:“今天……多谢你们了。要不是村里这么多人一起去,我们连囡囡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更别说把这苦命的孩子带回来了。”
“李婶,别这么说。”顾青禾温声道,“村里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是啊,”苏云书也轻声附和,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这孩子以后就是咱们村的孩子了。”他们村还能赚些钱,至少这个孩子能安稳的长大。
等孩子彻底睡熟,顾青禾便将她小心地抱进了里屋炕上安顿好,两人回到灵堂,默默地坐在角落,陪着悲痛的李家人,一起守过这漫漫长夜。
窗外寒风依旧,但屋内,至少还有人与人之间相互依偎的暖意,支撑着生者度过失去至亲的痛楚,也孕育着对未来的、微弱的希望。
三天后,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压在山头,像是连天也不忍睁眼。
虽是简陋的丧仪,但松岭村里能来的几乎都到了。棺木是村中木匠连夜赶制的,木纹还带着新切的香气,不算厚,却是全村人合力凑出的心意。
李婶和王婶都穿着素缟,被人搀扶着走出屋门。她们的眼泪早已哭干,只剩下肿得通红的眼眶与木讷的神情。
年幼的孩子太小,终究没让她跟着上山受这跋涉与风寒,被留在家中,由邻家照看。
山路泥泞,风里夹着湿冷的气息。
“起棺——”
四名壮年乾元抬起棺木,脚步稳重而沉。送葬的队伍缓缓上山,哭声时断时续。到得山坡,冻土堆在墓穴旁,铁锹插在一旁,柄上覆着薄霜。
当棺木被绳索缓缓降下时,一直强撑着的王婶猛地挣脱了搀扶,扑到墓穴边,将一把黄澄澄的小米撒在那棺盖上,声音嘶哑破碎:“乖囡……听话,下辈子……投生到……投生到那吃穿不愁、疼你爱你的人户去啊!”
风在山间呼啸,众人都低下了头。坤泽们的肩膀轻轻颤动,连一些乾元也悄悄抹了眼角。
小小的坟包上竖起一块小木碑,刻着“李花儿之墓”。众人渐渐散去,将无尽的悲伤留在了这片寂静的山坡上。
回村的路上,雪花零零落落,顾青禾给苏云书拢了拢斗篷。
回到家中,连日的奔波、熬夜守灵,加之今日在寒风中的久站,以及心头积压的沉重哀戚,让苏云书一进门便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姐姐?”顾青禾一直留意着她,立刻伸手将人扶住,触手却是一片不正常的滚烫。她心头一紧,抬手抚上苏云书的额头,果然热度惊人。
“我没事……”苏云书还想逞强,声音却带着明显的虚弱和沙哑,“就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
顾青禾不由分说,直接将人半扶半抱地送到炕上,用厚厚的被子将她严实裹好。“别说话了,你先躺着。”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担忧。
她快步去灶间烧了热水,也将土炕烧热,拧了温热的布巾敷在苏云书额头上,又倒来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下几口。
看着苏云书因发烧而泛红的脸颊和紧闭的双眼,顾青禾心疼不已。
“都怪我,没早点发现你不舒服。”顾青禾坐在炕边,握着苏云书发烫的手,低声自语,眉宇间满是自责。
苏云书昏昏沉沉间,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暖和那人话语里的焦急,勉强睁开眼,声音微弱:“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注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