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良辰!欠租三石二斗,税银七成——十五日内缴清!”
差役的吼声像刀片刮过耳膜。
叶良辰跪在村口泥地,膝盖陷进湿土。
他没抬头。
也没动。
一脚踹在肩胛骨上。
力道狠,骨头闷响。
他整个人扑向前,手没撑地,任脸贴泥水。
喉头一腥,咽了回去。
“聋了?还是想进大牢?”
差役腰间的短棍敲着锁链,哗啦响。
“回话!”
“……在听。”
声音低得像从井底浮上来。
指尖抠进泥里,指甲缝塞满黑土。
祠堂墙贴着红纸。
火漆印盖得死死的。
“双修供奉税”五个字墨迹浓重。
七成——田税翻倍。
十五日——活路掐断。
刘三爷的茶馆就在十步外。
竹椅吱呀。
他没露面。
家丁站成一排,手按刀柄。
老村正低头记名。
笔尖顿了顿。
“上头催得紧……谁也拦不住。”
叶良辰听见了。
没反应。
耳膜嗡着。
太阳穴一跳一跳。
反抗?
抗税拘役,田籍注销。
妹妹叶小禾——十六岁,录入采补名册。
合欢宗要“双修炉鼎”,女的送进山门,男的发配边关。
家宅强拆,地归刘家。
三代绝耕。
不能动。
一动全毁。
人群围了一圈。
没人说话。
有人低头看鞋。
有人咳嗽两声。
两个孩子昨夜跟着爹娘拆了屋,连夜跑了。
梁木卖了换路费。
差役收了名单,啐了一口。
“十五日。少一粒米,锁人。”
转身走了。
叶良辰还跪着。
泥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眶。
刺。
他眨都没眨。
直到脚步声远去。
才慢慢撑地。
膝盖打颤。
站起来时,腿像不是自己的。
差役宣读文书时,他伏地那一瞬——
眼角扫到纸背。
墨迹透过来。
几个残字:
“……录毕即焚……”
呼吸停了半拍。
手指在泥里划了道短痕。
没抬头。
颈后汗毛竖了起来。
这句不对劲。
他替村正抄账三年。
公文流程熟得像呼吸。
“录毕即焚”?
税册是存档的。
县衙、州府、户部,三级备案。
哪有“录完就烧”的道理?
除非……
这税,不想留底。
实物交割,一手交粮一手销名。
记录一烧——
缴没缴,全凭嘴说。
念头一闪。
他掐灭了。
太险。
差役文书背面写这句,可能是内部指令。
他若真去钻空子——
“窥视官文”就够关三年。
可……
七成税,十五日。
他家存粮半斗。
借刘三爷的债,利滚利,三年没清过。
逃?
两个逃户的屋被拆了,地充公。
妹妹怎么办?
他慢慢走。
落后人群半条街。
拾荒老翁蹲在沟边啃饼。
灰布包摊开,漏出半张纸角。
叶良辰走近。
“叔,借个火。”
老翁抬头。
烟纸递过去。
他低头点烟。
火苗亮起一瞬——
眼角扫进那半张纸。
“……阳村……税额……七成……”
手抖了下。
烟纸烧到指头。
他猛地甩开。
出来了。
废纸都能流出。
新规已下发。
全县统一压。
没例外。
但……
管理松。
文书能丢。
“录毕即焚”——
不是空话。
他把烟纸塞回袖口。
快步走。
身后有脚步声。
回头,是放牛娃。
心还在跳。
指甲掐进掌心。
疼,才稳住。
原来真有缝。
不是梦。
可这缝,沾血。
走错一步,全家进井。
他没回家。
绕到后山荒坡。
蹲下。
抠出几块碎石,堆成小堆。
又扒拉出三根枯枝,摆成“品”字。
这是他小时候和爹玩的。
“石三堆,枝成品,算一卦。”
爹说,活路藏在歪处。
他盯着那堆石头。
风吹过耳朵。
嗡鸣还在。
七成税。
十五日。
录毕即焚。
废纸外流。
……
如果,他交了税。
但税册烧了。
没人记得他缴过——
他能不能,装成没缴?
念头冒出来。
他自己吓了一跳。
假缴税?
骗官府?
骗刘三爷?
找死。
可……
要是能做成呢?
只要没人知道他缴过——
他就能躲过除籍。
妹妹就能留下。
他盯着那三根枯枝。
风一吹,一根歪了。
歪的那根,指着回家的路。
他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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