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良辰蹲在灶台前添柴。
火星噼啪溅到裤脚,烧出两个小洞。
他没动,盯着锅底那层薄得照得见锅锈的稀粥。
屋外传来脚步声,是李四在巡村。
每五天一查粮,登记在册。
去年王老五藏了半袋糙米,被搜出来,罚了三石谷,全家饿了七天。
灶灰里埋着个残陶碗。
是他昨夜从乱坟岗摸回来的。
没人知道,也没人会问。
穷鬼的东西,不配叫“私产”。
官府刚贴出告示:双修供奉税再加两成。
刘三爷的管家今早来过,说秋租得提前交。
他没粮,只能再借。
借了,利滚利,明年这时候,他连这间土屋都得拱手让出。
他低头吹火。
火光映在脸上,一闪,灭了。
清晨五更,天还没透亮。
叶良辰摸黑走到灶台边,手指探进墙洞。
油布包还在,但打开后,陶碗空了。
只剩半碗清水,映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他把碗举到眼前,翻来覆去看了三遍。
边缘缺口的位置没变,内壁的裂纹也一样。
不是拿错了。
昨天煮的那半碗米,确实是从这只碗里倒出来的。
他蹲下身,把碗放回原位。
手指在泥封边缘按了按,确认没被动过。
肩上的旧伤突然抽了一下,像是被谁用钝刀割了肉。
他没出声,只把左手撑在地上,等那阵痛过去。
站起身时,他顺手舀了半碗井水倒进陶碗。
水晃了两下,映不出人脸。
他盯着看了十秒,转身去田里。
今天得把东头那垄地翻完,不然刘三爷要扣工钱。
太阳爬到头顶,他中途没歇。
喉咙干得发紧,但不敢喝水。
省下的每一口,都是命。
夜里四更,他醒了。
没点灯,摸黑走到灶台。
手指刚碰到墙洞,就停住。
他听到了一点动静——像是米粒落在陶碗底的轻响。
他没动,等了三分钟。
确认再没声音,才把油布包掏出来。
打开。
碗底有一小撮米,颜色微青,泛着极淡的光。
他凑近闻了闻,是稻香,但更浓,像是刚脱粒时最饱满的那一层浆味。
他用指甲挑了一粒,放嘴里。
嚼了三下,咽下去。
等了半个时辰,没吐,也没头晕。
呼吸慢慢稳了。
他把米倒回碗里,重新包好,塞进墙洞最深处。
这次,多缠了一圈油布。
第三天一早,他只取了半勺。
锅小,火弱,煮了整整一炷香。
米粒胀开,汤面浮着一层油光。
他先喂鸡试毒。
鸡吃了,活蹦乱跳。
他才自己吃。
半碗下肚,肚子没空,腿也不软了。
他扛锄头下地,一整天没歇。
收工回来,灶台角落的油布包里,还剩半勺米。
他没动它。
晚上挖出来看,米粒没少,也没变质。
他把包重新塞回去,压在灶灰底下。
然后坐在门槛上,盯着月亮看了很久。
不是看风景。
是在算:一勺米,能换多少铜板?
多少铜板,能换一斗粮?
一斗粮,够撑几天?
他知道,这东西能活命。
但他也知道,不能急。
一急,就露馅。
第三天中午,他没下地。
拎着锄头绕到村后野林,找三处不同土色的地:一处红壤,一处黑泥,一处沙地。
每处挖个浅坑,用碎瓷片把那一整勺米分成三份,分别埋下。
动作慢,每一步都停顿两秒,确认四周无人。
沙地那份,还特意踩实,抹平痕迹。
黄昏前全挖出来。
瓷片拨开土,米粒干干净净,没潮没烂,连颜色都没变。
他把三份米重新包好,揣进怀里。
能带出去,能藏得住,能拖时间。
交易,可以开始了。
他盯了货郎老周很久。
这人每月来两回,收山货,卖盐糖针线。
不属官府,不归乡绅管,来去自由。
最重要的是——他从不问东西哪来的。
只问能不能用,值不值钱。
当天傍晚,他在村口截住老周。
递出半勺米,用油纸包着。
“换钱。”
声音压得低,像怕惊动灶里的火。
老周打开纸包,眯眼看了半天。
“哪来的?”
“坟里捡的。”
“邪性。”
“吃不死人。”
老周捻起一粒,咬了咬。
“香是香,可这量,不值钱。”
叶良辰不说话,只把手收回来一点。
老周立刻按住。
“别别,给你五个铜板。”
“十个。”
“八个!再高我不收了!”
成交。
八个铜板,揣进最里层的衣袋。
他没数,也没笑。
转身就走,一步没回头。
回家路上,他绕了三道弯。
确认没人跟,才拐进自家院子。
进屋第一件事:把墙洞里的陶碗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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