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停在公寓楼下的黑色奔驰。车内一片死寂,只有白昭泠自己略显紊乱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可闻。她维持着靠在驾驶座上的姿势,身体僵硬,眼睛在黑暗中茫然地睁着,毫无睡意。
车内残留的空调冷气早已散尽,初夏夜晚的微温透过车窗渗入,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寒意与混乱。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白家客厅那不堪的一幕幕,张明远歇斯底里的丑态,兄姐惊愕又鄙夷的目光,还有那份被彻底撕碎、抛洒在地的“体面”……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将她淹没。
然而,比这更让她坐立难安的,是那个如同鬼魅般缠绕上来的念头——对唐郁时的心动。
这个认知,像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劈开了她精心构筑多年的理性堤坝,留下焦灼的裂痕。她甚至不敢去直面这个结论,仿佛一旦确认,就是对自己半生坚守的原则、身份和体面的彻底背叛。
要怪那个小姑娘太招人喜欢吗?白昭泠在黑暗中无声地摇头,唇角牵起一个苦涩而自嘲的弧度。不,这不可能,也不应该。唐郁时的确美好得如同晨曦下的露珠,骄矜、沉静、聪慧,带着一种未经世故磨砺却通透坚韧的光彩,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欣赏,甚至……珍藏。但这绝不是可以放任自己心动的理由。
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怪自己到了这个年纪,浸泡在波谲云诡的官场太久,见惯了虚与委蛇和利益交换,心肠本该冷硬如铁,却不知何时染上了不该沾染的陋习——竟对那样一个年轻纯粹的生命,生出了不该出现的私心。这私心,如同阴暗角落里滋生的苔藓,让她感到羞耻和恐慌。
这个念头,如同沉重的枷锁,让她本就无法安睡的夜晚变得更加辗转反侧,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斥着自我厌弃的煎熬。她试图用工作、用责任、用即将面对的离婚风暴来压制这份悸动,可唐郁时温润而纯真的笑颜,却总在不经意间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车窗外的天空,终于从浓墨般的漆黑,渐渐透出一丝灰白,然后是淡淡的鱼肚白。城市的轮廓在熹微的晨光中逐渐清晰。
白昭泠疲惫地揉了揉刺痛的眉心,一夜未眠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不能再待下去了。她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那些纷乱的思绪,准备发动车子,先回家整理一下狼狈的自己,再去部里面对堆积如山的工作和那些或探究、或同情的目光。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启动键的刹那,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单元楼的入口——
晨光正好。
金色的阳光如同流淌的蜜糖,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刚刚走出单元门的姑侄二人身上。
唐瑜依旧是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套装,身姿挺拔,步伐沉稳,带着掌控一切的冷冽气场。而走在她身侧的唐郁时,换下了昨日的香槟色真丝衬衫,穿着一身浅米色的羊绒套裙,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项线条。晨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眉眼间带着一种沉静温和的笑意,正微微侧头听着唐瑜说话。那份骄矜贵气在晨曦中沉淀出一种从容优雅的光芒,仿佛自带着无形的屏障,将尘世的纷扰隔绝在外。
她们就这样并肩走在金色的光晕里,步伐从容,姿态闲适。阳光在她们身上跳跃,在身后拉出长长的、交叠的影子。
白昭泠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她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刺痛,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向往。
她看着沐浴在晨光中的唐郁时,看着那份毫无阴霾的、仿佛触手可及的自由与美好。
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在她心底响起:
她站在光里,如此自由。
而自己呢?
白昭泠的目光缓缓移开,落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那双手保养得宜,骨节分明,却仿佛沾染了太多洗不掉的阴影和算计。她活在一个由规则、权衡、体面和冰冷的利益构筑的世界里。一个……没办法真正站在阳光下、肆意呼吸的世界。
巨大的落差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那份深藏心底的悸动,在此刻化为了更深的苦涩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自惭形秽。她有什么资格,将这样一个活在阳光下的美好存在,拉入自己这潭深不见底的、充满污秽和算计的浑水之中?
强烈的冲动让她几乎想立刻踩下油门逃离这里。
然而,身体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她颓然地松开紧握方向盘的手,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车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她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许久,她才重新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沉沉的疲惫和某种下定决心的灰败。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有些刺眼。解锁,找到秘书的电话,拨通。
“喂,部长?”秘书干练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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