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璋被搀扶着登上城楼时,双手还在微微颤抖。昨夜他服了安神汤才勉强入睡,梦中尽是张任血洒金雁桥的景象。此刻听说“张鲁援军”到了,那颗沉到谷底的心竟又死灰复燃般跳动起来。
“真是马孟起?”他扒着垛口往下望,雾气太浓,只能隐约看见一片白色旌旗和影影绰绰的骑兵阵列。
“千真万确!”吴懿激动得声音发颤,“西凉旗号,白袍银甲,绝对是锦马超!主公,我们有救了!”
“快!快请马将军上前说话!”刘璋的声音因激动而尖细。
“城上可是刘益州?”马超的声音借着冬日的寒风传来,清朗中带着金铁之音。
刘璋几乎要落下泪来。三个月了,从张任战死到现在,他夜夜噩梦,日日惊惶。如今终于等到援军,而且还是威震西凉的马孟起!有他在,何惧刘备?
“正是孤!”刘璋推开搀扶的内侍,努力挺直佝偻的腰背,“孟起将军,孤盼你如久旱盼甘霖啊!”
马超在马上抱拳:“刘益州,超今日前来,是为解成都之危。”
“好!好!”刘璋连说两个好字,“将军需要多少粮草?多少民夫?孤即刻命人准备!只要将军击退刘备,孤愿将蜀锦万匹、黄金千镒...”
他的话被马超抬手打断了。
“刘益州误会了。”马超的声音清晰传到城楼每一个角落,“超非为救成都而来。”
刘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将军...这是何意?”
马超提气高喝,声震四野:“某已归顺刘皇叔!今日奉皇叔之命,特来劝降!刘益州若识时务,当开城归附,皇叔仁德,必保你刘氏一门富贵平安!若负隅顽抗...”他顿了顿,长枪遥指城楼,“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刘璋心口。他踉跄后退,若不是张肃及时扶住,几乎瘫倒在地。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着,眼神涣散,“张鲁...张鲁答应派兵...”
“张鲁?”马超冷笑,“自身难保之辈,安能救你?”
这话戳破了刘璋最后的幻想。他猛地抓住张肃的手臂:“他说谎!对不对?他是在诈城!对不对?!”
张肃低下头,不敢看他。
城楼上的文武大臣们,此刻表情各异。
主战派的黄权面如死灰,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指节发白。他想起昨日接到的密信——赵云亲笔,许诺开城后保他家族无恙。当时他还嗤之以鼻,认为这是攻心之计。现在看来...
刘巴闭目长叹。这位以智谋着称的谋士,早在三个月前就算到今日。只是他算到了结局,却没算到自己会如此无力。他看着主公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城下马超的五千精兵,再看看远处雾霭中若隐若现的汉军连营...大势已去,多说无益。
法正仰头看天。这位历史上本该劝刘璋投降、后成刘备重臣的谋士,此刻眼神空洞。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是悔没有早点投靠刘备?是叹刘璋昏庸不可辅?还是...在盘算自己在新朝堂上的位置?
张肃扶着刘璋,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他想起了弟弟张松被满门抄斩那天的血,想起了张任被斩首时赵云的眼泪。忠义?气节?在生死存亡面前,这些词如此苍白。
“说话啊!”刘璋忽然歇斯底里地吼起来,“你们都说话啊!黄公衡!你平日不是最有主意吗?!刘子初!你的智谋呢?!”
黄权缓缓跪地,以头触地:“主公...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刘璋惨笑,“好一个无话可说!那你们呢?!”他指向其他大臣。
众人纷纷低头,无人应声。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从南门方向飞奔而至,在城楼下勒马急报:“主公!南中密使到!”
刘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快!快让他上来!”
然而上来的不是孟获的使者,而是个满身尘土的斥候。他扑跪在地,声音带着哭腔:“主公!南中...南中不出兵了!孟获说岭南士燮犯境,他要先保建宁!那些许诺的金银...他都退回来了!”
最后一根稻草,断了。
刘璋怔怔地站在那里,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好!好一个孟获!好一个张鲁!好一个马孟起!你们都很好!很好!”
笑声渐歇,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骨头,瘫坐在城楼冰凉的地砖上。晨雾彻底散了,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那头发不知何时已全白了。
他望向城下。马超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银甲神只。更远处,雒城方向的汉军大营旌旗招展,隐约能听见操练的号角声。
“主公...”张肃轻声唤道。
刘璋摆摆手,声音疲惫得像是熬了三天三夜:“去,告诉马超...不,告诉刘皇叔。明日...明日午时,孤在北门外...投降。”
“主公三思!”终于有老臣哭喊出声。
“三思?”刘璋缓缓站起,扶着垛口,俯瞰这座他统治了二十三年的城池。街巷纵横,屋舍连绵,早市的炊烟刚刚升起,百姓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已经改变。“孤思了三个月,还不够吗?还要多少将士流血?还要多少百姓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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