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城府衙后院的密室中,炭火将房间烘得暖如春日,却驱不散三人眉间的凝重。
赵云推门而入时,刘备与诸葛亮正对坐弈棋。棋盘上黑白交错,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见他进来,诸葛亮将一枚黑子轻轻放下:“子龙来得正好,这局棋,正要向你请教。”
“末将岂敢。”赵云行礼落座,将今日所见细细道来——马超如何劝降,刘璋如何从狂喜到绝望,城头白旗如何升起,以及...马超独自前往金雁桥,在张任坟前驻马良久。
刘备执白子沉吟良久,忽然问:“孔明,依你看,马孟起祭拜张子堪,是真心还是作态?”
诸葛亮羽扇轻摇,目光仍停留在棋盘上:“真心作态,皆有可能。但重要的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为表愧疚?”刘备落子。
“马孟起何等骄傲之人,会为别人而愧疚?”诸葛亮摇头,“更可能的是...他在寻找某种共鸣。”
“共鸣?”
“张任守城三月,力战而亡,全了忠义之名。马超全家被曹操所害,自己辗转投奔,如今又背旧主降新主...”诸葛亮终于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站在张任坟前时,想的恐怕不是愧疚,而是羡慕。”
“羡慕张任死得其所?”刘备皱眉。
“羡慕张任不必再做选择。”诸葛亮轻叹,“乱世之中,能像张任那样,从一而终,以死全节,何尝不是一种幸运?马超做不到。他要为马家满门报仇,要重振伏波将军的声威,所以他必须活着,必须一次又一次地选择——投张鲁,投主公,将来或许还要投别人。”
这话说得深刻,连赵云都心头一震。他想起马超站在张任坟前时,那个挺拔却孤寂的背影。原来那不仅仅是祭拜,更是一种对照——一个死了却守住一切的英雄,与一个活着却失去所有的枭雄。
刘备沉默片刻,转向赵云:“子龙,你与马超今日相见,观其人如何?”
这个问题不好答。赵云斟酌词句:“马孟起勇武绝伦,确有万夫不当之勇。但...”他顿了顿,“但眼神中有股戾气,藏得很深,却瞒不过沙场之人的眼睛。”
“戾气?”
“是家破人亡的恨,是寄人篱下的屈,是急于证明自己的焦灼。”赵云缓缓道,“这种戾气,末将在很多人身上见过——吕布有之,故反复无常;袁术有之,故妄自尊大。马超的戾气比他们更深,因为他失去的更多。”
刘备手指轻叩案几,半晌无言。他想起自己半生漂泊,又何尝没有过这种戾气?只是他用仁义包裹了它,用理想化解了它。但马超...马超的戾气太深太重,深到可能吞噬一切。
诸葛亮忽然问:“子龙,若有一日,马超与翼德相争,你帮谁?”
这问题太尖锐,赵云猝不及防。但他很快明白军师的用意——不是真要他选边站,而是在试探他对马超的判断。
“末将...”赵云深吸一口气,“会劝。”
“劝得住吗?”
“劝不住,则制。”赵云声音渐沉,“翼德虽莽,却重情义;马超虽勇,却多猜忌。真要相争,翼德会为大局忍让,马超...未必。”
这话说得委婉,意思却明白:张飞是自家人,吵过闹过还是一家人;马超是外人,一旦生隙,可能就是裂痕。
备长叹一声:“孤待马孟起,不可谓不厚。封他为平西将军,位在云长、翼德之上。他还要什么?”
“他要的,主公给不了。”诸葛亮终于放下羽扇,“他要马家血仇得报,要西凉故土重归,要天下人不再视他为反复无常的降将。这些,主公现在都给不了。”
“所以他会...”
“所以他会隐忍,会立功,会等待时机。”诸葛亮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但隐忍越久,戾气越深。终有一日,要么这股戾气毁了他自己,要么...毁了身边的人。”
“明日受降,”他背对二人,声音低沉,“马超的五千人,安排在何处?”
“按惯例,当列于受降台前,以彰其功。”诸葛亮答。
“不妥。”刘备转身,“让他驻守北门外三里。受降仪式,他与翼德一同护卫孤左右即可,其部曲不必入城。”
这是明摆着的不信任了。赵云心中暗叹,却知这是最稳妥的安排。马超新降,其部曲多是西凉旧部,万一在城中生变...
诸葛亮点头:“亮亦作此想。此外,子龙的三千骑兵不必回雒城,就驻在广汉与黄忠互为犄角。万一...也有个照应。”
“军师思虑周全。”刘备坐回棋案前,却再无心思下棋,“只是如此防备,马超岂会不知?他若察觉,心生怨怼...”
“所以需要一个人去安抚,去解释。”诸葛亮看向赵云。
赵云苦笑:“军师是要末将去做这个恶人?”
“非是恶人,是桥梁。”诸葛亮正色道,“子龙与马超无旧怨,今日又见证他劝降之功。你去告诉他,部曲驻于城外,是为防备刘璋残部异动;让他护卫主公左右,是彰显其地位。话要说得圆,礼要送得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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