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奉眼尖,借着一缕初现的曙色或远方江面的反光,猛地瞥见前方不远,一艘快船正鼓足风帆,欲往上游驶去。那船头一人,羽扇纶巾,身形潇洒,不是诸葛亮更是谁?
丁奉心头一喜,复又一紧,运足中气,高声呼喊道:“诸葛先生!且请留步!我家大都督有要紧事相商,特令我等前来相请!先生速回!”
声音借着水波,清晰地传向前方。只见船头的诸葛亮闻声,缓缓转过身来。晨曦微露,映照在他脸上,竟是丝毫不见昨夜祭风时的疲惫与离去时的仓惶,反而面色红润,神采奕奕,那一双洞察世事的眸子里,含着几分淡然的笑意。他手中鹅毛羽扇轻摇,姿态从容之极,仿佛不是在被追兵围堵,而是在自家水榭闲庭信步。
他朗声应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稳稳地压过江风流水,送入丁奉、徐盛及每一个追兵耳中:“丁将军,徐将军,有劳二位远送。请回禀周都督,亮已知其意。南屏山借风,乃为破曹大计,风息则功成。然都督虎帐,实非亮久居之所。两家联盟共抗曹贼,此心可昭日月。都督不能相容之意,亮亦早已知之,故已提前安排妥当,请得常山赵子龙将军在此,等候多时了。”
此言一出,丁奉、徐盛俱是一惊。赵云赵子龙?那个长坂坡单骑救主,于百万曹军中七进七出的常山赵子龙?他何时竟悄然潜入江东,又神鬼莫测地接应至此?二人目光急扫,这才注意到诸葛亮身侧后方,稳立着一员将领。方才注意力皆在孔明,未曾细看,此刻观之,那人白袍银甲,虽未顶盔,只束发,然身姿挺拔如岳,面容沉静似水,目光开阖之间,自有一般凛然不可犯的威仪。他并未出声,只是静静而立,却仿佛一尊定海神针,让那小小的快船,凭空生出了一股稳如山岳的气势。
诸葛亮语意未尽,继续道:“请二位将军转告周都督,但请放心用兵,依亮所谋,破曹之功,只在今夜!东风已起,火攻可成。亮此刻须赶回夏口,整饬兵马,以便与都督水陆并进,共击曹贼。届时,亮自会在夏口城中,恭候都督捷报!”
话音甫落,不等丁奉、徐盛反应,那一直静默的赵云动了。他并未去看身后追兵,只是沉稳地对着船夫略一颔首。船夫会意,猛扳船舵,快船轻盈地在水面划过一个半弧,船头顿时调转,由背对追兵变成了侧对。也就在这调转的刹那,赵云方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正面朝向丁奉、徐盛率领的船队。
他这一转身,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扩散开来。追兵船上,那些原本鼓噪前冲的军士,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动作,嘈杂声也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道白袍银甲的身影所吸引。
赵云目光平静,扫过追兵船队,最终落在丁奉、徐盛所在的领头大船上。他声若洪钟,虽无怒意,却自有一股慑人的威严:“二位将军听真!子龙奉我主刘皇叔与军师将令,在此接应。尔等追赶我军师,按律本应将尔等立毙当场,以儆效尤!”
“立毙当场”四字,如冰锥刺入耳膜,让丁奉、徐盛心头一凛,手下军士更是面露怯色。长坂坡的传说,早已是悬在每一个曹军乃至听闻者心头的噩梦。
赵云语气微顿,话锋随即一转,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几分顾全大局的雍容:“然则,念及孙刘两家联盟之谊,共抗国贼之大义,若妄动刀兵,伤了和气,反使亲者痛,仇者快,非我主与军师所愿,亦非子龙之本心。”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点明己方占理,又彰显了刘备集团的大局观,听得徐盛、丁奉脸上青红交加,一时竟不知如何接口。驳斥?对方言之有理。退走?军令在身,颜面何存?
正当二人犹豫之际,赵云的声音再次响起,清越而坚定:“然而,军师安危,重于泰山,追袭之罪,亦不可不诫。今日,便让尔等知我常山赵云之武艺,亦知我荆州将士,非是惧战之辈!”
言毕,只见赵云左手不知何时已握住了一张雕弓。那弓形制古朴,看大小并非那种需要绝膂力才能拉开的强弓硬弩,更像是制式的寻常战弓。他右手向箭壶一探,拈出一支雕翎箭。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舒缓自然,毫无临敌对阵时的紧张与急促,倒似文人提笔,名士抚琴,充满了某种奇异的韵律感。
对面船上,丁奉、徐盛见状,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兵刃,身后弓箭手也条件反射般欲张弓搭箭。然而,赵云的动作看似不快,却在他们完成戒备之前,已然完成。
他搭箭上弦,开弓如满月。
那一瞬间,仿佛周围的江风都为之凝滞,流水也放慢了喧哗。所有的光线,无论是初升旭日的金辉,还是江面的粼粼波光,似乎都汇聚到了他一人身上。白袍无风自动,沉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高空翱翔的苍鹰,牢牢锁定了目标——并非丁奉,也非徐盛,而是他们座船主桅上,那根牵引着巨大帆布的粗壮帆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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