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活捉赵云”的军令,如同在沸腾的战场上投入了一块巨大的寒冰。瞬间,那股之前恨不得将赵云碎尸万段的疯狂杀气,为之一滞。漫山遍野的“只要活赵云,不要死子龙”的呼喊声,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充满压抑感的背景音。
对赵云而言,这变化的感受最为直接。正面亡命相搏的敌兵少了,那些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亡命徒打法几乎消失。曹军士卒们依旧层层叠叠地围着他,刀枪并举,旌旗环绕,但攻击的意图明显从“击杀”转向了“限制”与“消耗”。更多的绊马索、挠钩、套索从四面八方抛来,试图缠住照夜玉狮子的马蹄,或是锁住赵云的手臂。他们像一群耐心的猎户,围困着一头受伤的猛虎,不敢过分紧逼,只等着他力气耗尽,自行倒下。
压力看似减小,但赵云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他深知,这种变化意味着冲出重围的机会不是变大,而是更渺茫了。曹操想要活的他,就绝不会给他留下任何可以强行突破的缝隙。包围圈在统一指挥下,正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如同巨大的磨盘,一点点收紧,挤压着他最后的活动空间。他每一次冲突,都像是撞在富有弹性的网上,虽不至立刻受伤,却难以挣脱。
他奋力荡开几支刺来的长枪,青釭剑削断两根抛来的套索,目光焦急地扫视着四周,寻找着哪怕最微弱的突破口。胸前的阿斗似乎睡得不安稳,轻轻动了一下,这微小的触感让赵云的心更加沉重。他必须出去,为了主公的骨血,也为了糜夫人那纵身一跃的托付。
就在他策马盘旋,苦思对策之际,目光无意间扫向了远处曹操所在的那座高坡。只见一队曹兵,正押解着一个身影,艰难地穿过混乱的战场,走向曹操的麾盖之下。那身影穿着朴素的深色布衣,头发花白,身形佝偻,显然是一位老妇人。
距离尚远,看不清面容,但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赵云的心。他猛地凝神细看,当那老妇人被推搡着走到坡前,在阳光下抬起那张饱经风霜却依稀可辨熟悉轮廓的脸时——
轰!
赵云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股炽热到极点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
那是徐老夫人!徐元直的母亲!
刹那间,所有的疲惫、所有的谨慎、所有的权衡都被这股焚心蚀骨的怒火烧成了灰烬!徐庶与他,同为主公帐下之臣,彼此敬重。他临行前的托付,赵云更是铭记于心!自己曾承诺要护徐母周全,可如今……竟眼睁睁看着她被曹兵擒获,押至敌酋面前!
“曹贼!安敢如此!!”
一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从赵云喉中迸发,这声音竟暂时压过了战场的喧嚣!他双目瞬间赤红,额角青筋暴起,一直维持的冷静与克制荡然无存!一股从未有过的狂暴力量从他疲惫的身体深处汹涌而出!
“挡我者死!”
他不再寻找什么突破口,也不再顾忌什么包围圈。目标只有一个——那座高坡,那个挟持了徐母的曹操!
龙胆亮银枪被他交到左手,右手猛地擎起青釭剑!面对前方密集如林、试图阻拦的长枪阵,他不再闪避,而是将全身力量贯注剑身,一声怒喝,横向猛地一扫!
“咔嚓!咔嚓!咔嚓——!”
青光暴涨,如同匹练横空!那精铁打造的枪头,在无坚不摧的青釭剑面前,竟如同朽木枯枝般不堪一击!一片令人牙酸的金铁断裂声中,至少七八支长枪的枪头应声而落,掉在地上发出叮当的脆响。持枪的曹兵看着手中瞬间变成烧火棍的枪杆,全都骇得目瞪口呆!
几乎在挥剑的同时,赵云双腿狠狠一夹马腹!照夜玉狮子与他心意相通,感受到主人那决死的意志与暴增的战意,它发出一声穿云裂石、前所未有的激昂长嘶,后蹄猛地蹬地,前蹄高高扬起,竟然后发先至,趁着前方曹兵因兵器被毁而愣神的刹那,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从那些惊惶失措的曹兵头顶之上,一跃而过!
这一跃,石破天惊!这一跃,气势如虹!
“保护丞相!”
“快!拦住他!”
高坡之上的曹操及其麾下众将,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谁也没想到,在重重围困之下,赵云竟然敢、竟然能朝着中军核心直冲而来!那目标,分明就是丞相本人!
曹仁、许褚等人惊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方才的羞愧了,连声嘶吼着下令。坡上的守军反应极快,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防御手段使出。巨大的滚木、礌石被兵士们奋力推下,带着轰隆隆的巨响,沿着陡坡翻滚、跳跃,如同山崩一般,朝着赵云冲来的路径狠狠砸落!
面对这天地之威般的打击,纵是赵云暴怒之下战力飙升,也无法硬抗。他猛地勒紧缰绳,照夜玉狮子前冲之势戛然而止,灵巧地向侧面急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一波滚木礌石的冲击。尘土弥漫,碎石飞溅,将他原本就污秽不堪的战袍再次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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