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别传 第80章 只要活赵云

怀中的阿斗似乎感知到外界凛冽的杀机与赵云周身紧绷的肌肉，不再发出细微的啜泣，只是紧紧闭着眼睛，小脸埋在浸染了血与汗的战袍褶皱里。那微弱而规律的呼吸透过甲胄传来，像一根无形的线，牢牢系着赵云几近沸腾的杀意与最后一丝清明。这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给任何人的包裹，这是主母以性命换来的未来，是他必须亲手、亲自、亲眼送还到主公手中的——希望。

赵云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将胸前的束带又紧了一扣，确保幼主安稳无虞。他抬眼望向方才杀入的方向，曹军的旗帜依旧如林，喊杀声从未停歇。退路已断，唯有向前，在这铁桶般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一抖丝缰，照夜玉狮子发出一声混合着疲惫与不屈的嘶鸣，四蹄蹬踏，再次化作一道离弦的白箭，射向敌阵！

这一次，冲杀的感觉与之前又自不同。曹军显然调整了策略，不再轻易派遣将领单独挑战，而是依靠严密的军阵和人数优势，层层阻截。长枪如林，盾牌如墙，箭矢如雨点般从四面八方射来。赵云将长枪舞动得如同纺车，枪影形成一个银色的光球，护住自身与战马，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绝于耳。青釭剑则如同隐藏在光球中的毒牙，偶尔探出，必是青光一闪，断枪破盾，将靠近的敌军连人带甲撕裂。

他时而猛冲猛打，凭借超绝的武艺和战马的速度，强行撞开薄弱的阵型缺口；时而迂回穿插，利用地形和混乱的人群作为掩护，避开敌军主力集结的区域。他仿佛一尾灵活的银鱼，在黑色的惊涛骇浪中穿梭，纵使浪头再猛，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寻到那一线生机。

一次，他被一队重甲步兵配合长戟手死死缠住，四周盾牌层层叠叠，长戟从缝隙中不断刺出，活动空间被压缩到极致。照夜玉狮子不安地踏着步子，赵云臂膀酸麻，枪法却丝毫不乱。他看准时机，猛地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前蹄狠狠踏翻两名持盾士兵，几乎在同时，赵云身体后仰，青釭剑贴着马腹向后横扫，将几名试图偷袭马腿的戟手双腿斩断！惨叫声中，包围圈出现一丝松动，赵云毫不恋战，一夹马腹，从那人仰马翻的缺口处疾冲而出。

又一次，他被引入一片狭窄的谷地，两侧高坡上伏兵尽起，滚木礌石夹杂着箭矢倾泻而下。赵云临危不乱，猛磕马镫，照夜玉狮子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四蹄腾空，竟在间不容发之际跃过一道绊马索，同时赵云长枪点地，借力调整方向，如同白色幽灵般贴着陡峭的坡壁疾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落石，冲出了死亡谷地。

他浑身浴血，白袍早已成了暗红色的破布条，甲胄上也布满了刀砍枪刺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鲜血。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的灼痛。但他握枪的手依旧稳定，眼神依旧锐利，胸前的襁褓，被他护得严严实实，未受丝毫波及。

就在赵云又一次冲破一道防线，暂时勒马于一处相对空旷地带，稍作喘息之时，远处高坡之上，曹操正凭轼而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员白袍骁将在万军之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一次次陷入重围，又一次次奇迹般杀出，所展现出的勇武、韧劲以及对战机的把握，都达到了一个令人惊叹的高度。曹操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冷峻，到后来的惊讶，再到此刻，已然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炽热。

“自吕布死后，天下竟还有如此猛将！”曹操抚掌感叹，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此是何人？竟勇悍至斯！”

侍立一旁的曹洪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与羞愧，他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禀丞相，此将乃是常山赵子龙！”

“赵子龙……”曹操缓缓重复着这个名字，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些关于刘备麾下将领的零星情报，但远不及其此刻亲眼所见的震撼。他忽然想起之前曹仁、许褚等人宛城败退回来后，提及被一白袍小将所阻时的支吾神情，不由得恍然大悟，随即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赵子龙！看来当日对阵子孝（曹仁）、仲康（许褚）你们几人时，人家根本未曾出尽全力！否则，尔等焉有命在？”

这话如同无形的鞭子，抽在曹洪、以及不远处同样观战的曹仁和许褚脸上。三人顿时面红耳赤，羞愧难当。曹仁默然不语，许褚则梗着脖子，想反驳却又无从说起，只能憋得满脸通红。他们深知，丞相所言非虚，当日那赵云主要是为了掩护刘备撤退，若是存了必杀之心，结局恐怕难料。

曹操笑罢，眼神更加炽热，他猛地一挥手下令：“传我将令！三军将士，务必生擒此将！我要活的赵子龙，不要死的赵子龙！谁敢伤他性命，立斩不赦！”

“活捉赵子龙！”

“丞相有令，生擒白袍将！”

“只要活赵云，不要死子龙！”

曹操的军令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战场。一时间，漫山遍野的曹军都在呼喊着同样的口号。这声音汇成一股奇特的洪流，冲击着战场上的每一个人。

对于普通曹兵而言，这道命令让他们松了口气——不必再硬着头皮去和那个杀神拼命，只需设法围困、消耗即可。但对于正在冲杀的赵云，这却带来了新的、更为复杂的局面。

压力似乎减轻了一些，正面亡命般的搏杀减少了，但包围圈却更加严密，更多的绊马索、挠钩、套索被使用上来，曹军士兵们如同捕捉珍稀异兽的猎人，试图用各种手段限制他的行动，将他活活困住。

赵云眉头紧锁，心中并无半分喜悦。曹操的爱才，对他而言，是比刀剑更危险的陷阱。他紧了紧怀中的阿斗，目光穿透层层阻碍，望向南方。

活捉？他赵子龙可以战死，但绝不会被生擒！更不会让怀中的幼主落入曹营！

龙胆亮银枪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仿佛在回应主人不屈的意志。白袍将军，怀抱幼主，在“活捉赵云”的震天呼喊声中，再次策马，向着那看似绝无可能的生路，发起了又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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