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别传 第136章 守孝三年

小河的水又涨了些，漫过岸边的青石板，打湿了赵云茅屋前晾晒的草药。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草药挪到屋檐下，指尖触到的草叶带着水汽，像极了这三年来，他从行商、流民口中听来的那些乱世故事——潮湿、沉重，还带着挥之不去的苦涩。

大哥赵风的墓碑立在河边第三棵柳树下，三年时光，碑上已爬了些青苔。赵云每日晨起练枪，枪尖划过空气的呼啸声，总会惊起几只停在碑前的麻雀。起初他还会刻意放轻动作，后来便渐渐明白，大哥若泉下有知，想必更愿看他握紧枪，而非守着一座墓碑垂泪。

守孝的第一个秋天，庄里来了群从徐州逃来的流民。领头的是个白发老汉，拄着根断了的扁担，怀里抱着个饿得哭不出声的娃娃。赵云把家里的余粮分出一半给他们，老汉接过粮袋时，浑浊的眼睛里滚出泪珠：“多谢壮士，若不是陶谦老大人病重，刘备大人不肯受徐州，哪会乱成这样啊。”

赵云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去年行商说的话，刘备不肯趁陶谦病重取徐州，可如今看来，“三让徐州”的佳话，终究没能挡住乱世的洪流。流民说，陶谦死后，刘备虽接了徐州牧之位，却挡不住周边诸侯的觊觎，吕布被曹操打败后投奔刘备，转头就偷袭了下邳，刘备只能带着百姓往海西逃，一路上饿殍遍地，不少人都没能熬过那场寒冬。

“刘备大人是好人啊，”老汉抹着眼泪，“他带着我们逃，自己都吃不饱，还把干粮分给娃娃们，可好人咋就这么难呢？”赵云沉默着，给老汉递了碗热水。他想起平原县田埂上，刘备那双恳切的眼睛，想起他说“救民为己任”时的语气，可如今，这位心怀百姓的人，却连自己的地盘都守不住，只能带着流民四处逃亡。

那天夜里，他又坐在墓前，银枪斜靠在墓碑旁。风里传来远处村落的犬吠，夹杂着流民微弱的咳嗽声。他忽然明白，自己之前想的太简单了——以为找到一个心怀百姓的主公，就能立刻救民于水火，却忘了这乱世早已烂透了根。袁绍打败公孙瓒后，纵容士兵劫掠幽州，连坟墓都不放过；曹操攻吕布时，水淹下邳，满城百姓流离失所；吕布反复无常，今日投刘备，明日便夺他城池，眼里只有地盘和权力。

这些诸侯，个个都打着“匡扶汉室”“拯救百姓”的旗号，可做起事来，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利。他们争州夺郡，抢的是土地，是人口，是能让自己更加强大的资本，至于百姓的死活，不过是他们争权夺利时，脚下随意践踏的草芥。

守孝的第二个春天，袁绍派来的使者又到了赵家庄。这次来的是谋士郭图，说话也很委婉，却带着更重的诱惑：“赵壮士，袁公已拿下幽州、并州，下一步便要南下，若你肯出山，便封你为中郎将，麾下两千精兵，比守着这河边茅屋，强上百倍。”

赵云依旧拱手拒绝：“家兄孝期未满，某心不安，不敢从命。”郭图皱了皱眉，似是不解：“壮士，乱世之中，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守着一座孤坟，能救得了谁？袁公势大，将来必能平定天下，你若错过，怕是要遗憾终生。”

“平定天下？”赵云轻声反问，目光望向远处连绵的田野，“袁公平定幽州，百姓流离；平定并州，饿殍遍野，这便是先生说的平定天下？”郭图愣住了，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赵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没有丝毫动摇。这一年多来，他听了太多诸侯混战的故事，早已看清，这些人追求的“天下”，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天下，不是百姓能安稳活下去的天下。

他开始帮着庄里的流民开垦荒地，教他们种粮，给他们治病。嫂子不解：“子龙，你守孝就罢了，还管这些流民，万一惹上麻烦怎么办？”赵云笑着说：“嫂子，这些人流离失所，和咱们当年没了父母时一样难，能帮一把是一把。”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急着出山，不再纠结于“何时才能救民”，而是慢慢沉下心来。每日除了练枪、守墓，便是帮着流民和庄里人干活。他看着种下的庄稼抽芽、长高、成熟，看着流民的孩子渐渐有了笑容，看着他们盖起简陋的茅屋，有了安身之所。他忽然懂得，救民于水火，从来都不是一句口号，也不是一场战争就能解决的事。

就像这庄稼，春种秋收，需要时间；就像这流民，从流离失所到安稳生活，需要时间；就像这乱世，从满目疮痍到天下太平，更需要时间。他之前总想着一蹴而就，想着找到一个明主，就能立刻改变一切，却忘了，治世从来不是凭空来的，它需要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努力，需要有人在乱世里守住初心，需要有人在黑暗里慢慢播撒希望的种子。

守孝的第三个冬天，雪下得很大，覆盖了整个赵家庄。赵云裹着棉袄，坐在墓前，看着雪花落在墓碑的青苔上。远处传来流民孩子们的笑声，他们在雪地里堆雪人，跑得满头大汗。嫂子端来一碗热汤，说：“子龙，这三年多亏了你，不然咱们娘俩，还有这些流民，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赵云道：“嫂子，这三年里，给你和小天在常山郡城里买的房子才住过几日？我准备出去闯荡一番，为了你们的安全，还是搬回常山郡城里住吧。”

赵云说着，接过汤，暖意顺着喉咙滑进心里。他想起这三年来的种种——徐州的战乱，幽州的劫掠，刘备的逃亡，袁绍的扩张，还有身边这些流民，从绝望到安稳的转变。他的心态越来越稳，不再有当初的急躁和迷茫，因为他终于明白，乱世如寒冬，想要等到春暖花开，不能只盼着太阳立刻升起，还要学会自己生火取暖，学会守护身边的人，学会在漫长的等待里，守住自己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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