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弥漫着一股低气压,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军官人格坐在单人沙发上,身体放松地后靠,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他指间夹着一支烟,却没有抽,只是任由那缕青白的烟雾袅袅上升,模糊了他过分冷硬的侧脸轮廓。他那双眼睛,像是结了冰的深潭,没什么情绪地落在客厅中央那个正跟一堆卡纸和竹签搏斗的人影上。
郎千秋盘腿坐在地毯上,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嘴里嘟嘟囔囔。他身边散落着剪刀、胶水和各种颜色的卡纸残骸。一个勉强能看出人形,但脑袋歪斜、四肢扭曲的纸人半成品躺在他面前,那抽象的造型足以让任何一个有点审美的鬼都退避三舍。
“啧,这腿怎么老是站不稳……”郎千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他那小揪揪都弄散了几分。他试图用更多的胶水去固定那根代表腿的竹签,结果反而把手指和纸人黏在了一起,费了好大劲才扯开。
军官人格静静地看着,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他既没有出言指点,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仿佛在观摩一场与己无关的、水平拙劣的实验。只有当他指尖的烟灰积攒到一定长度,才会偶尔动一下,将其弹落在旁边一个充当烟灰缸的金属盖子里。
“好了!”郎千秋终于长吁一口气,举起了他的“杰作”。那是一个五官用黑色马克笔草草画就、表情呆滞中带着一丝诡异微笑的纸人,身体用不同颜色的卡纸拼凑,接缝处还残留着溢出的胶水痕迹。他还特意找来一小块从邵青崖旧衣服上剪下的灰色布料,歪歪扭扭地贴在纸人胸前,算是“衣冠冢”。
他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纸人,看向沙发上的军官人格:“怎么样?形神兼备吧!虽然材料简陋了点,但核心要素齐全!保证能让那女鬼满意!”
军官人格的目光从郎千秋因为兴奋而微微发亮的桃花眼,移到那个挑战人类想象力底线的纸人上,停留了大约两秒。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微地抬了抬下巴,那意思仿佛是“请开始你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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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千秋受到(自以为的)鼓励,立刻行动起来。他将纸人郑重其事地放在客厅空地中央,自己则退后几步,摆开架势。他先是像模像样地掐了几个手诀,嘴里念念有词,都是些不知从哪本野路子典籍上看来的超度咒文,夹杂着几句他自己编的“安抚用语”。
“……尘归尘,土归土,前世姻缘莫强求……收到这个帅哥纸人,你就安心去吧,别再惦记我家邵老师了……”
他一边念,一边试图将自身那点微薄的灵力注入纸人。然而,那纸人毫无反应,依旧死气沉沉地瘫在地上,那张滑稽的脸仿佛在无声地嘲讽。
郎千秋不甘心,又换了一种咒文,声音提高了几分,手势也更加夸张。他甚至围着纸人跳了两步(他自己认为是禹步),试图引动什么天地之气。
结果依旧。
纸人还是那个纸人,歪歪扭扭,丑得独具一格。
几分钟后,郎千秋累得额头冒汗,灵力消耗不小,却连一丝阴风都没召唤出来,更别提超度女鬼了。法术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他喘着气,停下动作,脸上满是挫败和不解。他扭头看向沙发上从始至终连姿势都没变过的军官人格,一股莫名的迁怒涌上心头。
“喂!”郎千秋语气带着抱怨,“肯定是因为你!你一直杵在这儿,气场太强,又冷又硬,跟个冰山似的,把我的法术都干扰了!”他坚决不承认是自己手艺或是咒文的问题,斩钉截铁地得出结论:“绝对不是我手艺差!就是你的原因!”
军官人格闻言,终于动了动。他抬起夹着烟的手,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隔着缭绕的青灰色烟雾,他看向气鼓鼓的郎千秋,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那弧度短暂得像是错觉。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只是用那带着烟草微哑的嗓音,平淡地应了一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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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嗯”,听起来像是敷衍的认同,但其下蕴含的“你高兴就好”的意味,让郎千秋更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客厅内的温度毫无征兆地骤然降低,仿佛瞬间进入了冰窖。光线也变得昏暗,一种阴森压抑的气息弥漫开来。放在茶几上的婚书复印件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浓郁如墨的黑气从复印件中汹涌而出,迅速凝聚成穿着血红嫁衣的柳芸娘。她这次出现,似乎带着某种期待,那双空洞的、冒着幽绿鬼火的眼睛,急切地扫视着客厅。
然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了客厅中央那个歪七扭八、丑得惊心动魄的纸人上。
“……”
柳芸娘整个鬼影都凝固了。
她死白的脸上,那丝微弱的期待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几乎要冲破魂体的震惊和荒谬感。她死死地盯着那个纸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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