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上的事确实是有心人一探便知。
尤其是管着京畿之地治安的覃洲。
深夜嘈杂的宁远侯府,带着侍卫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的公主马车,以及……骑马疾驰向宁远侯府的邺王。
覃洲看着调查出来的结果,许久都没有说话。
男人强烈的争夺性,让他意识到,不论是深夜纵马想去救姜宓的邺王,还是急匆匆闯进灵堂的安平侯,都和她关系不一般。
他觉得心口像是有蚂蚁在啃咬,他不知道在自己缺席姜宓生活的这些时日里,她身上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
他不知道姜宓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些人。
他好似局外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
如今姜宓成了月章公主身边的女官,比之前更加了解月章公主的产业,心中也越发有底气。
今日月章公主进宫协助贵妃规划半个月后的秋猎事宜,姜宓便带着不乐出门,去核对铺子账簿,顺便去看看她的铺子。
姜宓不再顶着谢曼仪的身份,自然也失了官职,没了宁远侯府以及江南陆家的供养。
所幸她之前也没有闲着,将一些用不着的首饰卖了,私下买了一家铺子。
姜宓想着现在也不好坐吃山空,就想要看看这铺子。
即使入了秋,天上的日头依旧灼热,姜宓和不乐一处处铺子看过去,面上都渗出了细汗。
最后去的才是她当初买下的铺子。
这铺子是置办在不乐名下的,以往也是不乐偷偷溜出来查账,如今姜宓露面,铺子掌柜才知道原来还有个二东家。
只不过,见两个东家都是女子,掌柜便有些轻视,磨磨蹭蹭才将账簿拿出来。
姜宓将账簿细细查了一遍,发现出账入账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猫腻,才缓和了脸色。
只不过她仍是有些不满掌柜刚才对她和不乐的轻视,给不乐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默契地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阵敲山震虎,将那掌柜额上冷汗都吓出来才罢休。
等姜宓和不乐出了铺子,外间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炽烈,天边也出现了橙红色的霞光。
姜宓和不乐并肩走在街上,这种不用头戴帷帽遮掩身形相貌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做回自己的感觉也太好了。
路边的小摊儿她们都要凑过去看一眼。
姜宓正拿着一枚银簪在不乐发髻边上比划,她忽然察觉到一道强烈的目光落在她头顶。
她相貌绝美,一路上有不少目光落在她身上,可这样强烈的却没有。
姜宓抬头。
一身玄色锦袍的覃洲正站在街边茶舍的二楼看她。
风吹起了茶舍深色的幌子,光线明暗交错,一如覃洲的目光。
姜宓一愣。
她没想到自己脱离谢曼仪身份后,和覃洲的第一次相见会在这里。
而就在她愣神的功夫,陈平已经跑了过来,请她上楼一叙。
陈平看姜宓的目光有些复杂,惊奇、疑惑、审视皆有。
说实话,姜宓其实有些不想去。
虽然她的身份已经暴露在了许多人面前,但覃洲……
她觉得还是不要让对方知道为好。
可此时是在大街上,行人不多但也不少,若是闹出什么风波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
姜宓便给不乐使了个眼色,自己跟着陈平走进了茶舍。
上到二楼,陈平为她推开雅间的房门,便尽职尽责地守在了门口。
覃洲坐在桌后,抬眸就看见一片香柳色。
再往上,是姜宓精致的面容,以及梳的精巧好看的未出阁女子才会梳的发髻。
他的目光在那发髻上停留了许久,似是看惯了她梳温婉的妇人发髻,有些难以适应。
姜宓走近,“你找我有事?”
她问得开门见山,覃洲却没有说话,只是用黑沉沉的凤眸盯着她,微微蜷缩起的手指隐没于宽袖间。
他的视线过于强烈炽热,姜宓有些不自在。
覃洲心中有很多话想问,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问她怎么认识的邺王,问她和安平侯是什么关系,可话到嘴边,他只道:
“你不再是谢曼仪,那你岂不是做不成女官了?”
姜宓顿了下,点了点头。
覃洲他的视线很快地从姜宓身上飘过去,落在她的发髻上。
他的薄唇微微下压,似乎在克制着什么情绪。
“你……你不是很想做官吗?从宁远侯府脱了身,没了官职,你……”
似乎是心中的情绪过于臃涨,他话都说不完全。
“我是很想做官,现在失了这个官职,将来还会有其他官职。”
姜宓看着他,眸子里有他的影子。
覃洲一阵恍惚。
“我做史令自然只是第一步,我以后还想做大官。”
曾经姜宓依偎在他怀里,轻声这般说着。
她的眼睛是那样亮,神情是那样自信,往事历历在目,让覃洲鼻尖发酸,心头有一块软软塌陷。
他问:“你相信月章能成功?”
姜宓沉默了下。
覃洲却从她眼里读懂了答案,他一时哑然。
他第一次觉得她的想法过于稚嫩,不懂可为与不可为的界限。
自古以来哪有女子为帝啊。
可覃洲知道,她有她的执拗,自己劝不动。
所以他转移话题,“你如今离了宁远侯府,月章给你安排了什么新身份?”
姜宓:“我现在是月章殿下身边的女官,我……我叫姜宓,我不是谢曼仪。”
她说到后面,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受。
有些闷,还有些释然。
覃洲与月章公主一样,也问了是哪两个字,然后又问:
“那陆长唯呢?”
“宁远侯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你离了宁远侯府,是不是也和陆长唯断了?”
说这话的时候,覃洲紧紧盯着姜宓的眼睛,生怕别人瞧不出他的心思。
姜宓抿唇,她想起了那晚在祠堂里拼命护着自己的陆长唯,如何也说不出“断了”这两个字。
可她拧眉不语的模样却给了覃洲错觉,他那双凤眸里猝然亮起了新的火苗,越烧越旺。
覃洲确认了似的复述一遍:“你们断了。”
姜宓:“……没有断。”
覃洲并不信她所说的话,只是安安静静看她,嘴角带着越来越上扬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