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章公主作为皇帝独女实在是受宠,可以御道行车,但她还没有轻狂至将车真的驶进帝阙深宫,早早就在丹阳门外下了车。
这是姜宓第一次进大盛的宫苑,环目四顾,宫女、内监、侍卫成对而过,神色匆匆,而视线越过朱墙黛瓦便是飞檐斗拱、错落有致的各色宫殿建筑。
雕梁画栋,巍巍壮丽。
姜宓美眸中异彩连连,但她很快就垂下了眸子,恢复目不斜视、神色自然的模样。
月章公主轻笑一声,“你倒是忍得住。”
她见过太多第一次进宫之人失态的模样,姜宓那样的出身竟如此稳得住心神,属实难得。
她也不是看不起姜宓的出身,只是寻常人乍见天家富贵,总是会有误闯天家的震惊。
姜宓也笑,“这帝阙虽壮丽,但想想日后会经常随着殿下出入此间,便也收了好奇。”
月章公主抬眸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宫殿,笑着没说话,但她眼里也确实写着——
“这是本宫长大的地方,是本宫的家,本宫更将是这里的主人。”
而她看向姜宓,这个与礼教格格不入的女子,将会是她最坚定的支持者,最得力的帮手,也是最忠诚的朋友。
……
阳光自轩窗而落,将御案前的空地上照得亮堂堂,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坐在御案后,正批阅着奏折。
两侧的内监宫女皆低头侍立,帷幔梁柱之后是精美奢华的兽首薰笼,冰绡与沉香化作袅袅青烟,其香馥郁。
恰好皇帝放下手中朱笔,端起茶盏,有内监轻手轻脚进来通禀:
“陛下,月章殿下来了,还带了那位姜姑娘。”
“哦?”
皇帝将抿了两口的茶水放下,默然片刻,才颔首道:“宣进来。”
他也想看看能让月章去求来太傅身上那枚御令去救的女子是什么模样。
内监领命而去。
没花费多少功夫,两位丽人便跨过门槛进了殿,行至近前,恰好在那投射进来的阳光前驻足,而后拜见行礼。
“儿臣见过父皇。”
月章公主盈盈一礼。
“民女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宓跟着月章公主拜下,口中说着后者教导的言辞。
“起来吧。”
皇帝看向月章公主,“今日怎地直接来了朕这儿?”
月章公主笑意盈盈地走到近前,给皇帝的茶盏里又添了点茶水,才道:
“儿臣自然是来给父皇排忧解难的。”
说着,她便转头对姜宓道:
“姜宓,你快上前来。”
姜宓第一次面见这天下之主,心里自然有些紧张忐忑,她缓步上前,呼吸都难免轻了些。
皇帝没看她,而是目光不明地看向月章公主。
月章公主轻笑:“父皇身边的侍笔女官不是得了恩典出宫了吗?儿臣便给您送个新的女官来。”
闻言,皇帝苍松瘦眉下的目光这才真正投向姜宓,明亮而锐利,虽是坐着,却带着极强的居高俯视的压迫感。
姜宓心中虽紧张,面上却还绷得住,起码表情没有出现异色。
她一礼,“陛下。”
身量窈窕笔直,礼仪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初见天颜的惊慌失措。
皇帝面上看不出明显的喜怒变化,良久才道:
“把头抬起来。”
姜宓闻言方抬起头,视线自然地抬起又落下,最后精准控制在皇帝下半张脸,以免自己与皇帝长时间对视,心里的那点子心思被看得一清二楚。
眉眼端丽,只是那股努力想要隐藏却像是暗夜里的萤火那样让人无法忽视的执拗……
皇帝瞥了一眼月章公主,“朕怎么看她眉眼有些眼熟。”
月章公主凤眸轻闪,“父皇还真是慧眼如炬,儿臣当初第一眼都没发现,姜宓她的相貌竟有些酷似昭平。”
皇帝颔首,又不再言语。
月章公主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只能又问:
“父皇觉得姜宓如何?她虽出身普通人家,但才学不逊于男子,做个侍笔女官绰绰有余了。”
皇帝回转神思,笑了笑,看向姜宓,“如此才华横溢,做个宫女可惜了,还是留在你身边帮你处理事务吧。”
月章公主一怔,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皇帝。
以往她向父皇提出请求父皇可不会这么直接的拒绝。
难道……父皇知道了姜宓的身份?知道她是宁远侯府那位死了的大少夫人?
月章公主抿了抿红唇,凤眸闪烁。
可父皇面上明明带笑,也不似厌恶恼怒。
出了宫殿,月章公主看向姜宓欲言又止,姜宓反而先开口:
“殿下最初提出要送我进宫到陛下身边伺候的时候,我就知道行不通。”
“嗯?”
“那晚的动静虽说不上大,但也绝对不算悄无声息,有心人略一探知,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你还跟我来这一趟?”
月章公主不解。
姜宓便笑了,“因为我从来没来过皇宫,没见过皇帝,想开开眼界。”
月章公主沉默了。
姜宓看宫女内监都远远缀在后面,才小声道:
“殿下,陛下刚才看我的那一眼,似是带着洞悉一切的明了,我觉得陛下知道我的身份。”
月章公主嘴角一抽,“我也猜到了,所以尽快带着你溜走了。”
姜宓一言难尽地看她。
她其实想说,月章公主此举真的是明目张胆地想要往皇帝身边安插眼线,演都不演的。
如果皇帝同意,她才会觉得奇怪。
月章公主干咳了一声,“是我最近顺风顺水,有些得意忘形了。”
毕竟皇帝之前真的宠她,而太傅身上的那块御令,没有皇帝默许,太傅怎么也不会这么轻易给她。
自从皇帝答应让她甄选女史令,月章公主便似得到了默许,她可以和兄长们站在同一起跑线,野心一点点滋生……
她以为父皇会一直默许她拉拢朝臣,培植亲信的行为。
姜宓抿唇:“我这样的经历,细究起来用的全是些不入流的手段,放在陛下眼中,怕不是只有嫌弃。”
“幸亏陛下没有计较。”
月章公主先是道:“哪有什么入流不入流,能达成目的的手段就是好手段。”
又不得不承认,“但确实……幸亏父皇没有计较。”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是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