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雯一回到家中,就有仆人过来道:
“小姐,夫人等您多时了,唤您赶紧过去呢。”
林淑雯便收敛了自己的思绪,跟着去了母亲的住处。
一进门,她还没来得及见礼,林夫人就又拿着曾经收起来的那些适龄公子的画像走了过来。
“快来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
林淑雯忍不住皱眉,“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夫人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想为你议一门好亲事,你父亲说了,门第高低都无所谓,最重要的一点是身体康健,家世清白……”
“娘,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林淑雯咬唇打断。
林夫人没听出她情绪的不对,笑道:
“前段时间是谁急着央着我去宫里贵妃娘娘面前试探态度来着?”
“那是女儿一时糊涂。”
“糊涂不糊涂,绝了对邺王的心思就成,那皇室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再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到了适婚年龄,也该谈婚论嫁了……”
林夫人看着桌上一张张画像,理了理,又似不经意道:
“等你婚事定下来,你也把那史令辞了,专心做个贤妻良母……”
林淑雯闭了闭眼,顿时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给我议亲只是幌子,其实只是想让我辞了官职对不对?”
林夫人一僵,那种被女儿看穿的窘迫转化成了一股羞恼,她叱道:
“让你辞官也是为你好,你想想,当初三个女史令你们还能相互照应,现在只剩下你一个,偌大的官署只有你一个女子,翰林院其他官员小吏都是男子……”
林夫人脸色难看,“你要是再待下去,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等林淑雯开口,她又继续道:
“还有,为你议亲怎么会是幌子?你到了该出嫁的年龄自然该出嫁了,不然你还想在家里做老姑娘不成?”
“翰林院是清贵之地,娘怎么能想的这般龌龊?”
“什么龌龊!男女之防甚于防川!”
林淑雯鼻尖涌上一股酸涩。
她看着面前的母亲,几乎和当初听闻她被选为女官后兴高采烈,骄傲万分的母亲判若两人。
“当初,我当上女官,母亲不是引以为傲的吗?何至于现在嫌弃至此?”
林夫人嘴角抽动了下,“今时不同往日。”
当初觉得是乘了东风,能乘风而上,结果真正乘风而上的只有那李家女。
她不得不佩服那家人的果断,月余功夫就趁势将女儿嫁进了郡王府,攀了高枝儿。
她虽没有让女儿攀高枝的想法,但总不能寻不到好亲事,还为此污了名声。
“反正那翰林院你也不必去了,安心在家绣你的嫁衣便可,爹娘自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林淑雯抿着唇,倏地落了泪,而后嚎啕大哭。
她有一种自己是一盘菜等着被人分食的憋屈苦闷。
林夫人一惊,她从没见女儿这样不顾形象哭过,说到一半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娘,嫁给父亲你过得痛快吗?”
“什,什么?”
“少年夫妻老来伴,共载风雨,一往情深。可那些姨娘,母亲将她们迎进府里的时候,心里痛快吗?”
问这话的时候,林淑雯站在原地,手指拢着裙裳,粉白的指甲抠的发青。
闻言,林夫人想起了后院那些年轻貌美的人儿,她站着不动了,过了一会儿才低声故作不在意地说:
“这有什么?谁家不是这样?大家都这样。”
最后几个字轻不可闻,似是心忧难解,可过了几秒,她又强笑道:
“自古以来,男子便是三妻四妾……”
林淑雯呼吸艰难:“自古以来如此,便对吗?”
林夫人看着她,突然抬手给了她一耳光,无力道:
“你这孩子真是被宠坏了!”
林淑雯就看着她哭,林夫人受不了她的眼神,坐在椅子上也哀哀抹起了眼泪。
林淑雯靠近两步,俯身抱住林夫人的肩膀,“娘,我不想把终身寄托在一个男子身上。”
林夫人覆盖她的手,无力摇头,“可女人的日子就是这样的,不只是你,也不只是我,是所有女子都要依仗丈夫……”
“那为什么我们必须依仗男子呢?!娘,您说!”
“父亲自诩纯臣,端的两袖清风,可仅他那点子俸禄,怎供的起我们一家在京城的花销往来?!还不是母亲您管理着铺子,私底下做着生意,月月填补着账目亏空?!”
“别说了……”
“我相信即使没有父亲,娘您也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林夫人抹着眼泪。“别说了……”
“不,我要说。”
“所以凭什么,爹一房又一房妾室纳进门,难道娘您的喜怒哀乐就不重要吗?难道女子在男子眼中就该忍气吞声吗?难道我们就该被关在后院里,替男子生养子嗣吗?”
“娘,我不甘心余生如此。”
林夫人不忍看林淑雯那执着的双眼,侧过脸道:
“不甘心又能如何?你生来就是女子,便注定了这一切,这都是命啊!”
林淑雯想起了姜宓,想起了月章公主,想起她们眼中没说出口的深意,她松开了手,直起了身子。
“我读了那么多史书,从中学到的其实只有一句话——”
“人众者胜天。”
……
“宓儿,你去沐浴更衣,等下随我一同进宫。”
月章公主交代了一句,便有侍女捧着托盘进来。
进宫面圣,自然有一套完整的礼仪流程,沐浴更衣、熏香在所难免,还有一些宫中礼仪。
姜宓这几天在公主府养伤也没闲着,有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她礼仪,而她自然有所猜测。
换了件颜色柔和得体的衣裳。
不乐给她梳头时,没再梳妇人发髻。
在花厅与月章公主汇合,凤眸瞥了姜宓的发髻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反正也不是陆家妇了,确实不该再梳妇人发髻。
马车由四匹毛色顺滑的枣红色骏马拉动,向着宫城而去。
马车之内,月章公主向姜宓叮嘱面见天子的礼仪,虽没有大典的三跪九叩,但也不能马虎。
姜宓点头,“多谢殿下,我记下了。”
她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心中难免紧张激动,毕竟她还未曾进过那九重帝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