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淑雯却在公主府看到了活生生的“谢曼仪”。
凌晨刚落过一场急雨,整个院子都洗涤一新,林淑雯跟着引路的侍女走过石径长廊,在繁花盛开的花园里看到了和月章公主坐在一处赏花的姜宓。
林淑雯懵了。
她在这里,那死的是谁?
林淑雯过于的震惊诧异,竟连向月章公主行礼都忘了,直直看着姜宓,惊声问:
“你没死?!”
姜宓之前听到了侍女的通传,知道林淑雯会来,她没避开,自然明白会有这么一问。
“‘谢曼仪’死了,现在我是姜宓。”
林淑雯哑然失语。
她脑子里一时紊乱至极,半晌才想明白这句话,“你…你……”
‘你’了半天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月章公主被逗笑了,开口道:
“从今往后再没谢曼仪了,只有姜宓,你可别叫错了。”
姜宓走过去牵着林淑雯让她过来坐下,后者就那样呆呆的任她牵扯。
林淑雯仍旧沉浸在震惊中,“你是为了邺王?”
为了能和邺王有个结果,便假死改换身份……
可若是不能在一起,夙愿难成,她的以后怎么办?
听林淑雯这样问,姜宓顿了一下,她怎么也不好说是因为自己与陆长唯的事情被发现了。
干咳了一声,她保持缄默,可一垂眼就看到月章公主正似笑非笑看她,似是在笑话她。
姜宓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见她不反驳,林淑雯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她也越发震惊,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勇气。
“你……可你如此……也做不了邺王正妃呀?”
林淑雯为姜宓担忧起来,觉得她如此得不偿失。
姜宓抿了抿唇,她脸上的红肿已经慢慢消了,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痕迹。
她不答反问:“淑雯,你觉得女子的宿命是怎样的?”
林淑雯蹙了下蛾眉,下意识回想自己读过的女诫,“女子在家好好教养长大,嫁人生子,侍奉公婆,敬爱夫君,呵护幼子,这便是女子生来要走的路。”
“生来要走的路?这又是谁的规定呢?”
林淑雯:“没有人规定,可自古如此……”
“自古如此,便对吗?”
林淑雯一怔。
姜宓伸手从旁边枝头上摘下一朵盛放其时的鲜花,慢悠悠道:
“女子长大,难道就是为了嫁给男子吗?难道就是为了从此依附他,为他操持家务、为他洗手做羹汤、为他养儿育女、甚至为他纳妾吗?”
“女子来这世上一遭儿,难道就是为了做一个贤妻良母吗?”
“做这些男子眼中上不得台面,没有意义的事吗?”
“多少女子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辈子,尽心尽力安排好、照顾到家里每一个人,可她们的夫君、孩子却连她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这如何不可悲呢?”
“女子在成为一个妻子、母亲之前,她要先是她自己。”
姜宓将花插在了林淑雯耳边的发髻上,笑着看她道:
“我现在在做自己,我很开心。”
林淑雯看着她脸上的笑,眼神怔愣,似有惊艳之色。
以往的姜宓也会笑,但她笑得含蓄,笑的温柔羞涩,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笑时会带着一股妩媚风流之态。
可不得不承认,她这样笑,整个容貌都灵动起来,容色更盛三分。
林淑雯这才注意到,姜宓面上点了胭脂,一对朱唇也染了嫣红,看上去像是刚绽放的嫩蕊。
身上也再不是一身素白。
林淑雯再度哑然。
姜宓过得似乎这样好,这样惬意,轻松,她之前的那些担心似乎都成了杞人忧天。
最终她喃喃:“可除此之外,女子还能做什么呢?”
姜宓点了她一下,“能做的可多了,就像你我,不也做了官,在那之前,你有想过女子可在翰林院为官吗?”
林淑雯摇头。
“所以你不尝试,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哪一步。”
林淑雯抬眸,就看到姜宓和月章公主相视而笑,似乎有一种冥冥之中的默契和心照不宣。
她心脏快速跳动着,似乎是被姜宓这一席话蛊惑了。
她……她渴望做一名史官,用笔记录王朝更迭,记录每一个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人。
但从小知道当官是男子的权利,她便早已否定自己做史官的可能性。
可月章公主为朝廷选女官,又将她的熄灭的希望之火重新点燃……进了翰林院,所接触的事务让她失望,理想与现实的参差更让她失望。
可她为什么还会在大学士明显的刁难下去点卯当值,不就是心底深处那隐隐的执念嘛。
“我们生得恰逢其时,月章殿下主张女子为官,你有这样的才华……”
姜宓握住林淑雯的手,“终将会得到施展才华的机会。”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亮,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刺穿了林淑雯深埋心底的伪装,而后向四周蔓延,最终身体和心灵同时震颤共鸣。
林淑雯看看姜宓,又看看月章公主,竟突然明白了这两个人怀着怎样大的野心。
她为之颤栗,也为之疯狂。
当林淑雯心事重重地离开,月章公主才问姜宓:
“怎么和她说这些?本宫可没想着拉拢她。”
“为什么不拉拢呢?”
姜宓说了这么多话,嘴唇也有些干燥,她抿了口桌上的凉茶,道:
“殿下欲登大宝,势必天下哗然,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压制住反抗的声音,让他们将视线从殿下女子的身份上移开,所以我们需要拉拢一切可拉拢的力量。”
“林尚书很好,刚好殿下缺少一位可以在那些保持中立的老臣耳边吹风的人。”
月章公主轻笑,凤眸盯着姜宓坚定明亮的双眼。
“本宫自然晓得这些,可……林淑雯还是过于循规蹈矩了些,她也左右不了林尚书的想法。”
她那时候考察了两人,只有姜宓看穿了她的用意。
姜宓也笑,美眸潋滟生波,“殿下小看了林淑雯。”
“她能和我在翰林院承受这么多白眼不退缩,足以说明她也是心有不甘,不要小看了这一丝不甘心。”
月章公主挑眉,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