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宓也不是随口说出这句话,她知晓面前男子城府极深,甚至已经将她在京城的所作所为都查了个底朝天,她在他面前,没多少秘密可言。
她如此说,其实带了些深意和试探。
毕竟,邺王刚才算是救她于水火。
如果他对她不怀好意,刚才大可在一旁看戏,不掺浑水。
但他也不会是没有理由的善心发作。
唯一的可能是自己对他有用。
邺王抬眸看姜宓一眼,却只是淡淡应了两个字:“也是。”
姜宓一时语塞。
只觉得眼前男子似乎蒙着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楚。
她难以揣测他的想法。
但姜宓不惮以最坏的思路揣测邺王。
她将所有事情在脑子里过了几遍,任何细节都没有疏漏,最终只得出一个猜测:
——他莫不是想借她牵制对付覃洲?
姜宓苦苦思索,却没发现男子深黑的瞳孔正映着她的面容,亮的发光。
邺王忽略心头掀起的涟漪,开口问:
“母猫发情应当怎样解决?本王不想给它找公猫。”
三太子是他看着长大,虽弄错了性别,但也是他的爱宠,他也不想让其他猫玷污。
姜宓瞬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嘴角抽了抽。
“若是不想给它找小郎君,那便找大夫给它配点抑制的药……不过,到了适龄,还是顺从天性的好……”
顺从天性?
邺王停顿片刻,嘴角弯了弯,别有深意地看着姜宓,问:
“所以谢史令也是顺从天性吗?”
天性放荡?
姜宓呼吸微停。
但她迎上邺王的视线时,却很坦然,“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罢了。”
邺王挑了挑眉,没说话。
姜宓却语不惊人死不休,“男子丧妻仍能三妻四妾,女子丧夫为何就要孤苦一生?”
“女子又不是什么木偶,也有欢欲需求,不然怎会有许多贵妇人收藏玉柱,那不都是因为夫君朝三暮四满足不了她们的需求……”
“男欢女爱,阴阳交泰,才是天地伦常。”
听她如此直白露骨的话,邺王面上神色仍旧淡淡的,但耳朵却有些红了。
可姜宓的神情还是那么自然,眸光潋滟,即使鬓发散乱显得有些狼狈,也像是落难的玉观音,怎么也不像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轿辇内一时安静至极。
还是姜宓先开口:“多谢王爷出手相助,让轿辇停下吧,我就在此处下去了。”
邺王抚摸三太子的手一顿,“安平侯可能还没走远。”
听他没再称呼贺琰为小舅舅,姜宓眸光闪了闪。
猜测他们的关系可能并不是那么亲密。
进而猜测,邺王与贵妃之间也不是母子连心。
姜宓向外面看了一眼,道:
“他刚才没追过来,那就一定去别的地方了。”
关于贺琰为什么要追她,姜宓不说,邺王也没问。
但他们彼此都清楚,所谓的原因瞒不了多久。
邺王挠着三太子的下巴,看它屁股翘得高高的,就用手轻轻拍了几下尾巴根。
他不置可否点头,对外面道:“停下吧。”
姜宓便整理了一下衣物,转身钻出轿辇,在离开前,她还是驻足对邺王道:
“猫儿发情最好还是不要抑制,那会让小猫很痛苦。”
“今天多谢王爷出手相助了。”
她略显疲态的眼里终于多了些真挚诚恳之色。
今天要是没有邺王……会有什么后果,姜宓压根不敢想象。
碰到贺琰,她已经很乱很累了,没有心思再去想邺王如果查出她不是真正的谢曼仪该怎么办。
姜宓单薄窈窕的身影被花木树影吞没,只剩下灼光虚影。
邺王抱着三太子静静看着,目光渐渐飘渺。
他突然觉得姜宓活得有意思极了。
他就没碰到过这样的女子,一身的秘密不说,还任性而行,总是行走在礼教的边缘。
有趣,实在有趣。
……
姜宓停在偏僻小径的树荫下,准备重新挽个发髻,可伸手一摸,才发现用来固定的玉钗早就不见了。
也不知遗落在了何处。
极有可能是在被贺琰追逐时滑落了。
不过也无妨,那只是个寻常玉钗,上面并没有什么身份标识。
但想到贺琰,姜宓的脸色便不由自主有些发白。
如果贺琰查到了她……
被她骗了的宁远侯府全府上下……
还有覃洲,若是覃洲发现一切其实都是骗局,她的身份是假的,感情是假的,是否还会如现在这般模样?
生来富贵的天家皇孙,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是否会让他恼羞成怒?因爱生恨呢?
还有月章公主……
姜宓的心脏顿时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必须想个法子,先避开贺琰。
她心事重重地回了居所,让门口翘首以盼的不乐松了口气。
“没事吧?他有没有为难你?”
不乐拉着姜宓,上下打量检查。
姜宓却一把抱住了她,埋首在她肩颈处,喃喃道:
“我们可能在京城待不下去了……”
她做了最坏的打算,不想死,就只能放弃这大半年在京城经营出的一切。
不乐顿了顿,安慰道:
“没事的没事的,宓儿还记得当初我们进京时你说过什么吗?”
“你说若是侯府容不下我们,我们大可以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你绣活好通音律,我懂草药会制药,有谋生的手段,就能好好活下去。”
“只要我们在一起。”
姜宓愣了愣。
对啊,她当初只想和不乐一起光明正大活下去。
进了京,她就被富贵权势迷了眼,一心一意向上爬,早就将最初最单纯的愿望抛弃了。
可让她这么灰溜溜离开,她有些不甘心。
不乐是世界上最懂姜宓的人。
见她不语,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不乐抚着她的背,道:
“莫慌,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便万事皆有可能。”
是啊,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
姜宓直起身子,她去桌案边写信,让陆长唯来接她回侯府。
“能避贺琰一日是一日,他既然在夏园,那我们便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