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假山里里外外都被贺琰找了一遍,他也没有看到姜宓的丝毫踪影,她仿佛凭空消失了。
贺琰没有怀疑邺王,他只以为是自己和邺王说话的间隙,姜宓偷偷跑了。
没办法,他只能回到刚开始看到姜宓的地方。
姜宓是和几个女子一起乘着小舟游湖,剩下的女子定是知道她的行踪消息。
可等贺琰回到湖边,那里只有两艘孤零零的小舟在随波荡漾,烈阳下,早就没了女子的身影。
贺琰站在烈烈阳光下,突兀地笑出了声。
真好,她没死,她还活着。
真好。
有一说一,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看见她,贺琰那一瞬的心悸,比之当年第一次看到姜宓还要剧烈。
他曾设想过,若是自己找到姜宓,要如何如何,甚至想将她锁起来……
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其实只有一个念头——别让她又跑了。
夏园。
只要知道姜宓在这里,她就跑不掉了。
……
贺琰询问邺王毯子底下是什么的时候,姜宓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紧贴着邺王的身体不自觉轻轻颤抖。
说实话,姜宓其实恨贺琰,也不恨贺琰。
甚至她的内心深处对贺琰还存着几分感激。
如果不是贺琰,她早就死在了那个秋日的清晨。
如果不是贺琰,她也不会有机会跟着江南的大儒学习。
如果不是贺琰,她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对什么都懵懂的时候,姜宓只想活下去,最好是吃饱穿暖的活下去。
可正是因为通过贺琰接触了更大的世面,见过从未见过的天空,当初的井底之蛙才有了更广阔的梦想。
姜宓懂得越多,那颗自尊心便越要强,她想要切实的自由。
她对贺琰的感情其实极为复杂。
她感激他,却也是真的不想再见他。
毕竟她拼命想要逃离十里秦淮,逃离莺花巷,她不想再做别人口中的泥猪癞狗。
可贺琰却知晓她所有不堪回首的一切。
她被老鸨责骂,被龟公欺辱,被青楼里的丫鬟侮辱……
贺琰像是一个救世主,总在她最凄惨的时候出现,救她于水火。
他成了姜宓暗中的保护伞。
可他明明早就赎回了她的身契,却还是放任着青楼上上下下欺负她,只为了扮演救美的英雄。
贺琰一出现,就会让姜宓想起这些过去。
他在找她,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她!
若是他知道自己成了亲,还和覃洲,和陆长唯……
绝对不行!
姜宓睁着眼睛,泪水却颗颗滚落,晕湿了邺王胸前的衣衫,浸润了他的肌肤。
抱着猫的邺王身体一僵,他将薄衾掀开,把猫塞进了姜宓怀里。
然后他拍了拍姜宓的背,示意她起来。
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说:
“还不快谢谢三太子,若不是它,你刚才就要被发现了。”
姜宓还怔怔流着泪,有些反应不过来。
邺王抚摸了一下三太子,问:
“你养过小宠吗?”
他的声音很清冽,落入姜宓耳中,显得格外清晰。
“狸奴向来性情多样,有孤僻者,有活泼者,有冷漠者……不一而足,本王这只三太子最是高傲,除了本王外,从不让其他人近身……”
他话说到此处,三太子骨碌翻了个身,嗅了嗅,似乎是在姜宓身上闻到了邺王的气息,它靠近姜宓,呼噜呼噜地用鼻尖去蹭她的掌心,顶着姜宓的手掌往自己头上放。
邺王嘴角的弧度顿时一僵。
他拎着三太子的后颈,将猫抢回来,蹙眉问:
“你莫不是在身上摸了木天蓼?怎的三太子如此亲近你?”
姜宓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摇头否认:“没有。”
邺王眉头微蹙,试探性地将三太子松开,结果它一溜烟儿跑去了姜宓身边,瞪圆了眼睛,开始翻身撂爪卖萌。
邺王嘴角一抽。
他就没见过三太子这么不值钱的样子!
姜宓垂着微红湿润的眸子,用手抚摸着三太子蓬松的皮毛,手指一路从脊背抚摸到尾巴根,还轻轻拍打两下,动作熟练。
三太子便黏姜宓越发起劲儿,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将衣料都蹭的皱巴巴。
这黏糊劲儿……
邺王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了。
他想将猫拽回来,拽后腿没拽动,用力一拽,反而猫爪勾着姜宓的衣襟,将她的轻薄外袍扯落肩头。
姜宓一惊,立马伸手按住。
邺王眉心一跳。
即使姜宓反应极快,刚才外袍滑落,露出的精致的肩胛骨和半抹白腻的丰腴,还是被他纳入眼底。
姜宓压下不自在,她退到角落正襟危坐,抬眸低声道:
“王爷,三太子似乎是长大了,您许是要给它配个小郎君……”
女子的低髻早就松散,几缕发丝散落在她肩畔,脸侧,加上微红潋滟的水眸,光影从她眼中掠过,繁星流火,横生动人情态。
邺王与她对视着,喉结不自然滚动了下。
他先挪开视线,问:“小郎君?”
姜宓看了那冲自己喵喵叫的橘猫一眼,又瞥邺王一眼,看不出他神色有什么变化,只得道:
“就是小公猫。”
然后她就头一次看见邺王面上出现了切实的茫然不解,他先是重复了一遍“小公猫”三个字,而后问她:
“三太子是母猫?它不是公猫吗?”
姜宓歪头:“?”
两个人对视片刻,一阵尴尬的静默。
邺王率先有了动作。
他抓着三太子挠了挠,顺势给它翻了个身,而后凑近它的后腿之间,仔细看了半天,才开口:
“竟真的不是公猫。”
“本王见它没有小铃铛,还以为它是小猫太监,便格外怜惜它……原是如此,倒骗了本王许多小鱼干去……”
姜宓:“?”
她都被眼前这一幕给整笑了。
“王爷倒是喜欢这狸奴。”
她眼角的红还没消散,如今又微微弯了眸子,倒像是眼尾开了几朵桃花似的,夭夭灼灼,分外动人。
邺王一顿,才说:“狸奴比人纯稚。”
姜宓长睫扑闪两下,知道他是不喜欢人心复杂。
“王爷,人若是纯稚,是活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