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翌日一大早,陆长唯便出现在了夏园。
姜宓彼时刚洗漱罢,还在梳妆台前梳弄鬓发,面前妆奁里仅有几支相似的玉钗。
陆长唯绕过屏风,看到的就是姜宓对镜簪钗的一幕。
美人懒梳妆,是说不出的缱绻风流。
陆长唯眼睛一亮,左右四顾,发现没有外人,便三两步凑到近前,他的目光落在镜子里,从姜宓额头一路往下看,直到落在她抬起的手上。
陆长唯握住姜宓拿着玉钗的手,低声问:
“姐姐,该簪在何处?”
他声音低哑,暗含了多日压抑的思念之情。
然而在姜宓的角度看,陆长唯似乎越发在意他在她面前的装扮了。
他来接她,穿的是一件暗红色的劲装,可上面却以金线绣制着祥云,腰间束着玉带,越发衬的他清俊挺拔。
陆长唯身上的熏香又换回了原来的。
姜宓轻轻勾了下唇,她带着陆长唯的手,将那根玉钗簪在了低髻上。
陆长唯看了镜子里的两人片刻,而后俯下身,将自己的脸贴在姜宓的脸庞,他说:
“姐姐,你看镜子里,我们是不是很相配啊?”
姜宓抬眸看向镜子,里面是两张同样精致的脸,很养眼。
她轻轻点了点头。
陆长唯这才喟叹似地开口:“姐姐,我好想你。”
“乖。”
姜宓反手摸了摸他的头,就像是昨天抚摸三太子那般,还轻轻拍了拍。
陆长唯便轻易被安抚了。
可不等他再得寸进尺要贴贴亲亲抱抱,不乐在外面清了清嗓子,发出警示。
陆长唯只能遗憾收手,老老实实退回了屏风外,坐在那里等着。
果然没一会儿,月章公主来了。
一番见礼,姜宓也从屏风后出来了。
月章公主开门见山问:“怎么突然要回京了?”
姜宓柔声回答:
“有些挂念家中亲长,便想回去看看。”
月章公主却想起了昨天之事,她凤眸深处掠过一抹异色:
“……那你回吧。”
她的视线从陆长唯身上掠了一圈,倒是没有因为后者过于精致的打扮而有丝异色。
反而是陆长唯见了月章公主,神色出现些许微妙。
他之前可没想过,这位公主殿下有那般勃勃野心。
月章公主:“宁远侯世子亲自来接你……本宫倒不必担心你在侯府受委屈了。”
她这话是和姜宓说的,却是说给陆长唯听得。
陆长唯已经收敛了面上的异色,他笑道:
“殿下说笑了,我们宁远侯府向来上下一心,嫂嫂一日是我宁远侯府的长媳,一日便代表着我宁远侯府的颜面。”
月章公主柳眉微挑,有些讶异陆长唯的上道。
这人是在暗暗告诉她,宁远侯府上下一心,既然姜宓追随她,宁远侯府也将追随她。
几个人又说了些场面话,才看着姜宓他们离开。
月章公主才轻嗤了下,“又是个狂蜂浪蝶。”
……
出了夏园,姜宓才发现这次来接她的车马仆从竟然不少,她将疑惑的眼神投向陆长唯。
陆长唯撇了撇嘴,隐隐有些不悦模样。
他说:“母亲收到信件便喜出望外,连夜将车马不从安排妥当了,今早更是不停叮嘱我,务必要将你安全接回来。”
以往姜宓在京城,晨昏定省从不缺席,知晓宁远侯夫人忧思多梦难以入眠,更是不时送去助眠的香薰。
反正是处处妥帖。
姜宓离京不过大半个月,宁远侯夫人便觉得失了什么宝贝似的,哪哪儿不舒服,整日盼着她回来。
往日陆长唯说起宁远侯夫人对姜宓的看重,姜宓总是柔柔一笑。
可今日,她却垂着眉眼没吭声。
姜宓在想,如果宁远侯夫人知道她其实是个冒名顶替者,会如何。
只是想一想,她便忍不住蹙起了眉。
陆长唯正目光不善地扫视周围往马车上装东西的仆从,并没有注意到姜宓神色的异样。
这么多人,他都没办法混进马车里,和姜宓耳鬓厮磨了。
姜宓上了马车,她闭上眼睛,靠坐在车壁上,听着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是重复而枯燥的吱吱呀呀声。
她在想着,回京之后,该如何做,才能避开贺琰,才能不暴露身份。
她知道这会很难,但她必须想办法。
风吹起车帘,轻微地吹拂过姜宓的脸颊,她睁开了眼。
窗外是迅速掠过的风景,每一秒看到的景色都大不相同。
姜宓早知道的。
撒下一个谎言,未来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一招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或许宁远侯夫人看重她、喜欢她,或许覃洲和陆长唯都爱她,或许月章公主把她当做了知己好友……
可若是他们知道她是个假冒者呢?
姜宓闭上了眼。
……
回到京城,回到宁远侯府,宁远侯夫人还专门为她摆了接风宴。
可越是如此,姜宓心思便越重。
晚上,月上中天,陆长唯悄悄溜进了梨香居。
他以为姜宓白日里舟车劳顿,应该已经睡下了。
可当他蹑手蹑脚推开门,绕过屏风,就听到了姜宓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会来。”
“姐姐……”
“还是姐姐懂我。”
陆长唯靠近床榻,然后就被姜宓伸出的手臂拉扯着跌坐在床边,香风袭来,女子柔若无骨的娇躯从背后环抱住了他的腰。
一阵绵软触感。
陆长唯有些受宠若惊,“姐姐?”
姜宓却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不舒服,她将手搭在他臂膀处,微微用力。
陆长唯便放松身体,任由她摆布。
于是他身体被转了大半圈,床榻阴影深处的女子扑进了他怀里,脸颊埋在他的胸膛,一言不发。
此时夜色静谧,借着窗口照进来的淡淡月光,陆长唯终于发现了姜宓情绪的不对劲。
他有些担心,“姐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在夏园有人欺负你了?”
姜宓没说话,他能感受到埋首在自己胸膛的女子摇了摇头。
陆长唯失语。
他有种姜宓是在和他撒娇的感觉,这让他四肢发软,而胸腔心房却空前膨胀起来。
他的那颗心几乎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