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去时,病房里只有机器的滴答声。
伊利亚半靠在病床上,氧气管还挂着,胸口起伏不算大。
听见门响,他朝那边看了一眼。
门缝里先挤进来的是一截浅蓝色的发梢。
紧接着,一个人影轻轻探进来,像生怕把空气都惊动。
东方倾心站在门口,手还扶着门把,没立刻走近。
她的制服扣得一丝不苟,连领口都收得很规矩,偏偏袖口有一圈洗不掉的褶皱,像刚刚才被她反复撸起来又放下。
她看见伊利亚醒着,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那种亮很短,像火柴擦过,下一秒就被她自己压回去。
“长官。”
她开口时声音压得很低,像怕吵到监护仪。
伊利亚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她进来。
东方倾心这才迈步。
步子刻意放得很轻,走到床边又忽然停住,像不知道自己该站在“病号床旁边”还是“长官床旁边”的哪条线里。
他先开口,嗓音还带着一点久未开口的沙哑:
“我昏迷多久了。”
“快一个星期了……”
东方倾心立刻答,几乎是条件反射,回答完又赶紧补了一句:“七十二个小时是危险期,后面就……稳定了。”
伊利亚“嗯”了一声,没有多问,手已经去掀被子。
他动作不算急,却很干脆,把被子往上一叠,又单手捏住病号服下摆,略一用力抬起。
腹部原本被贯穿的位置,换上了最新一批愈合贴与固定绷带,中央是一片尚未完全褪去的淤痕,皮肤颜色从乌青到淡紫,向外晕成一圈不太好看的黄色。
中线处有一道新生的疤痕,还很浅,却看得出曾经伤口的走向,像一笔从内里透出来的白。
伊利亚看了几秒那道新疤,抬手把衣摆放回去,指尖在被面上轻轻抹平褶皱,才抬头看向东方倾心。
她像是早就准备好这句话一样,几乎没有停顿地开口:
“在您重伤昏迷之后不久,敌人就被消灭了。”
伊利亚的神色没什么起伏,像是听到了一条本该如此的战报:
“怎么死的。”
话一出口,空气里那条线轻轻绷紧了一下。
东方倾心沉默下来。
她下唇被牙齿轻轻咬住,视线垂向床沿,十指在栏杆边缘慢慢摩挲,指节一点一点收紧,又僵在那儿。
伊利亚看着她这副反应,眼底掠过一丝极轻的了然,却没有顺着那条路逼下去,只把问题换了个方向:
“敌人的令牌还在吗。”
“……不在了。”
东方倾心声音很轻,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已经……彻底碎掉了。”
伊利亚静了一瞬,像是在确认什么。
随后,他很轻地叹了口气。
“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
他没有说明这句话是在说谁,只是略微抬了抬头,视线越过病房天花板,仿佛穿过了钢筋、水泥和壁垒,看向某个更远的地方。
“又是黑色的令牌。”
那几个字落下时,他的语气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被旧事再度验证的平静。
东方倾心指尖轻轻一抖,眼神下意识跟着抬起一点,又马上收回来:“……是。”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监护仪规律的“滴答”。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伊利亚忽然抬手,把病号服下摆重新放好,又把被子随意一掀,往床边挪了挪。
“长官?”
东方倾心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就看见他把那条挂着输液的腿一点一点挪向床沿。
下一秒,他已经把一只脚探到地面。
东方倾心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去扶:“您现在不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用眼神拦住。
伊利亚一手扣住床栏,另一只手撑在床垫边缘,缓慢而稳地把身体挪到床侧。
动作看上去不算快,每一下却都很省力,像是在给自己的肌肉做重新校准。
床头柜旁,靠墙立着一根合金拐杖,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伸手去拿,指节扣住拐杖上方的握柄,试着用力一撑。
刚起身那一下,后腰和腹部的伤同时牵扯,痛意像一圈绳子勒紧,他眉心轻轻一皱,却没出声,只是呼吸稍微浅了一瞬。
东方倾心已经绕到他另一侧,手悬在半空,想扶又不敢真的碰:“长官,小心……真的不用这么急着下床,医生还说——”
“我躺得够久了。”
伊利亚淡淡道。
他说话的同时,已经借着拐杖的支撑完全站直,背还是一如既往地挺,只是肩线比平时瘦了一圈。
他稍微试探性地挪动了一下受伤那条腿,确认不会当场跪下,才把注意力重新落回东方倾心身上:“不是所有会响的机器,都值得我一直躺着陪它。”
东方倾心张了张嘴,想反驳这句“医疗哲学”,最后却只把那声“请您再休息几天”咽回去,改成低低一句:
“……那至少,也要有人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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