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瑞斯山脉外缘,夜色比宫殿里要深得多。
风从连绵的山脊间穿过,被锋利的岩角一层层削细,最后落在这处突出的石台上时,只剩下凉,却不再刺骨。
这里算不得最高的峰顶,却刚好避开了雾带与风蚀层。
抬头望去,整片天空像被水洗过一样,深而澄澈,星光铺得到处都是,连远处离影世界那条灰白的裂缝,都被星光勾出一圈很淡的银边。
米蕾娅缩在石台边缘。
她整个人几乎都埋在斗篷里,兜帽拉得很低,只露出下巴一点点淡色的皮肤,双腿抱在怀里,鞋尖搁在岩石的粗糙棱角上,晃也不晃。
风卷着山下夜雾的冷意上来,斗篷底下却藏着一小团微弱的暖光。
那是她随手招来的火光,安安静静浮在膝前,像一颗被拢住的萤火。
她仰着头,看那片像要塌下来的星空。
“……今天也还是这样呢。”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被风一吹就散,只剩一截尾音贴在唇边。
瓦瑞斯山脉上方的星图,她早就能闭着眼背下来。
哪一颗在哪一夜骤然变暗,哪一片星带再也没有恢复到从前的亮度,哪一块空白,是被厚厚的雾层永远遮住的“缺口”。
她一颗一颗默数。
数到某个位置时,指尖抬起来,在空中比了比,又悄悄收回。
那颗最亮的星,还在。
跟很久以前一样。
“今天不太开心吗。”
声音从身后传来时,米蕾娅连肩膀都没抖一下,只是膝盖收紧了一点。
她没有回头,兜帽的阴影里,只露出一点下巴的轮廓,眼睛仍旧盯着那一片星光。
“风月死了。”
她淡淡地说。
像是在汇报一个谁都已经知道的事实。
指尖却在斗篷底下轻轻蜷起,又慢慢放开。
艾琳多在她不远处停下,靴底在石面上发出一声很轻的摩擦声。
风从两人之间吹过,把斗篷边缘吹得微微鼓起,又压回去。
“嗯……”艾琳多点头,没有急着安慰什么:“以前他经常和你在这里数星星吗。”
米蕾娅轻轻点头,兜帽边缘跟着动了一下:
“嗯,一般他是两个身体陪我。”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声音更小了一点:
“大多数时候,都让我感觉是两个人在陪着我。”
“他都会和你说些什么呢……只是看星星吗。”
艾琳多顺着问,语气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们会聊很多。”
米蕾娅的视线在星图上缓缓移动,像在沿着一条看不见的路线回忆:
“以前,现在,还有未来。”
“抱歉。”
艾琳多开口时声音很轻,像是被风削去了一层,只剩下最薄的一点。
“祭祀姐姐,我没有怪你。”
米蕾娅摇了摇头,下巴仍靠在袖口边缘上,“也不会怪任何人。”
她盯着那片星空,过了两秒,又慢慢补上一句:“风月他……是自己要死的。”
艾琳多指尖微不可察地一紧:“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和他聊过很多。”
米蕾娅闭了闭眼,睫毛在冷风里颤了一下:“以前,现在,还有……他以为会有的未来。”
她吸了口气,像是在把什么话从胸口慢慢拽出来:
“我知道,我感觉得到。虽然他没有明说,可是他看星星的时候,已经不像是在看‘以后要去的地方’了。”
“更像是在……跟什么东西道别。”
风从岩脊那边卷上来,吹散她最后一个字。
艾琳多没有立刻接话。
她忽然想起黑鹰那句“他当时已经失去理智了”。
不是没有逃命的能力,而是,在可以逃走的那一刻,他根本没有往那条路上看,消极的自杀。
米蕾娅把下巴往袖口里又埋了一点,只露出半截脸:
“他太累了,所以……不怪任何人。”
风从山脊那边卷上来,把她的话吹得很碎。
艾琳多侧过脸看她一眼。
指尖在斗篷下慢慢收紧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又只是把那句话压回心里,让夜色把这份理解和无力一起收好。
“如果我有时间的话。”
艾琳多开口,语气像一截被磨圆了棱角的石头,轻轻落下:“以后也可以陪你一起看星星。”
米蕾娅沉默了一会儿,视线还停在天上那一片星光。
“不用了。”
她轻轻摇头,声音软得几乎要被风吹散:“我知道祭祀姐姐很忙,我也没那么喜欢看星星。”
“祭祀姐姐,我们最近好像越来越忙了是吗。”
米蕾娅忽然问,语气还是很轻,只是那句“越来越忙了”被她咬得有点慢。
“嗯。”
艾琳多看着远处山脊线上一串微弱的警戒灯光,点了点头:
“和我们已经等待过的时间相比,不会太久的。”
“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帮上忙。”
米蕾娅低声说,还是那副把自己缩得小小的样子,只露出一点发梢和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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