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世界像被人按掉了所有声音的开关,远处穿越机残火仍在燃烧,风还在山脊间穿行,可那些动静都退得很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她闭着眼。
睫毛上还挂着薄霜,顺着眼睑弧度排开一小圈,像是在雪地上又落了一层更细的雪。
呼吸极浅,几乎看不出起伏,只在胸口那道被血染透的制服下,偶尔轻轻一动。
天蓝色的头发散在她脸侧和肩头,被血染暗一段,又被雪覆白一层,颜色被洗到只剩下很淡的一圈光。
那种光不刺眼,只是安静地浮在那里,让人很容易忘记这是一具“重伤者”的身体,而不是被供在祭坛上的什么。
怪物俯视着她。
独眼里的浑白与暗色缓慢打转,终于在她的脸上停住,中心那一圈细深色一点点收紧——
像是终于在这副苍白而宁静的面孔里,对上了它记忆中那个“女神”的轮廓。
怪物缓慢俯下去。
那只独眼几乎贴近她的额头,裂开的缝隙里渗出细细的黏液,热气和**的血腥味一并压下来。
就在这一刻——
地上的少女,睫毛极轻地抖了一下。
像是从某个极深极远的地方,终于被叫回了名字。
闭合许久的眼睑缓缓掀开。
那双本该有些雾气、略显茫然的冰蓝眼睛,此刻却清得近乎虚幻。
颜色被抽掉了所有杂质,只剩下最纯粹的一层光,像是从高空垂下的冷辉,照在怪物那只浑浊的独眼上。
怪物的动作停住。
独眼里的浑白与暗色疯狂打转,中心那一圈深色被这道视线一撞,猛地一缩,仿佛被什么至高无上的东西直直按住了。
它胸腔里的暗纹一圈圈收。
这不是东方倾心的目光,它也明白这次不再是幻视了。
那目光太高了。
高到不是站在雪谷里俯视,而像是从远远在上的某个层级,略微俯身,看了一眼这具畸形的壳。
风雪在这一刻似乎也迟疑了一下。
远处残火的爆裂被抽走了声响,穿越机残骸冒出的白烟在半空停顿,一切都被绷在这一线对视之间。
怪物几乎是本能地,再一次挤出那个名字:
“……希德……”
那双冰蓝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波澜,少女静静地抬起手指,仿佛只是随意拨开了一层落在身上的灰。
“你不该活到现在的,风月。”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单纯在陈述一条早就写好的结论。
独眼在裂缝里抽搐了一下,浑白与暗色翻滚得厉害,仿佛在什么泥沼里拼命往上挣。
“把我……”
它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胸腔塌陷又鼓起,暗纹一圈圈抖。
“变回……”
指爪在雪里抓紧,黑曜石般的壳被它自己扣裂了一道缝,黏稠的血慢慢渗出来。
“正常……人类……”
最后一个字磨了很久,像是从一副早就破损到不成形的嗓子眼里,硬把某种早就不存在的东西再掏出来,摔在她脚边一样。
沉默了一瞬。
少女只是看着它。
那双仿佛不属于人间的眼在怪物身上停了片刻,像是确认了一下什么,接着轻轻眨了一下。
“毫无意义。”
她开口。
声音很轻,不带任何起伏,落进这具畸形躯壳里,却像最后一道判决,被从上到下平静地划过。
少女抬手。
雪花顺着她袖口的弧线滑落,指尖在半空里停住,正对着怪物胸膛下那一团被黑壳与暗纹层层包裹的地方。
“那个恶魔,”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能直接压在骨头上,
“现在在哪。”
怪物胸口猛地一抽。
那只独眼剧烈一缩,浑白与暗色被这句话搅成一团,中心那圈深色几乎要散开。
埋在胸腔里的令牌像被这句话点名,纹路骤然亮了一圈,细密的暗纹从心口向四肢疯狂窜开,像有人在里面拽紧了无数钩子。
它没有回答。
只是忽然发出一种极轻的动静——
像笑。
那笑声粗糙得几乎听不出形状,在破碎的胸腔里打转,又从喉咙和裂开的壳缝间挤出来,零零碎碎地溅在雪地上。
远处负伤还撑着半个身子的士兵下意识对视一眼,谁都说不清哪里不对,只觉得这东西笑得古怪得发冷。
笑声很快戛然而止。
怪物抬起双臂。
只剩一半的上身从雪里支撑起来,指骨捏得“咔咔”作响,像要把骨节生生捏碎。
那只独眼死死盯着少女,浑白翻涌,深色重新收紧成一圈细线。
“你永远……”
它一字一顿地挤出声,
“都只配失败。”
它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双拳头朝她头顶砸下去。
空气在压迫中发出被挤爆的闷响,残缺的上半身带着整片阴影一同落下。
少女抬起了手。
只是很轻,很慢的一抬。
指尖微微并拢,像是随意点向半空中一个看不见的坐标。
一点光,在她指尖静静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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