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影子慢慢俯下去。
那张只有嘴的脸在视野里一点点放大,冷气几乎贴到她额头上。
本该有眼睛的位置一片空白,只有乱成一团的暗纹缠在额骨上,像粗糙补上去的一块死皮。
忽然,那团纹路鼓了一下。
额头正中缓缓凸起,一圈缝线被顶得发白,随即从中间裂开,一声极轻的闷响像是从肉里挤出来。
一道细缝裂开,缝隙里渗出一点湿冷的黏液,一只眼从中缓慢翻出。
没有正常的瞳仁,浑白与暗色在里面缓慢打转,只在中心凝着一圈极细的深色。
那一圈,毫不偏移地,落在东方倾心身上。
“女神……大人……”
声音不是从嘴里出来的。
更像是从那只眼的深处渗出来,在她耳边停了一下,又迟了一拍才被风吹散。
那一圈深色在她身上停了很久。
怪物没有再说话。
那只眼只是一缩一张,像是在对焦,又像根本不知道该对在哪一点上。
它的头微微歪过去一点。
幅度很小,却让额头上的裂缝也跟着扯动,眼珠在缝里轻轻晃着,仿佛随时会再次掉回肉里。
不像风。
也不像月。
那两个人形怪物身上都有一种极其明确的“方向”——仇恨也好,执念也好,至少知道自己在盯什么、要撕碎什么。
眼前这个东西却没有那种清晰感。
它只是低着头,看着东方倾心,像是把她当成某种久远记忆里残存的一块轮廓,又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块轮廓究竟应该放在哪里。
东方倾心微微张了下嘴,那双一向清透的冰蓝眼睛此刻显得有些空。
眼前这个怪物,是算作一个独立的意识,还是先前那两个连同背后的什么东西,一起搅成了一团,看不出原样的糊?
它似乎变得没有那么聪明了。
不再像之前那两个,会说话、会冷嘲热讽、会算计每一刀每一拳的落点。
现在的它,更像是被从高处摔坏了脑子的什么东西,只剩下本能还在运转。
“饿”“撕”“找东西吃”这些最底层的指令被完好保留下来,其余的都碎成渣,混在那只独眼里,时亮时暗。
这并不让它变得安全。
只是让它看起来,离“人”更远了一步。
这是合为一体的代价吗。
东方倾心想着,思绪却像浸在冷水里,转得很慢。
先前那两个至少还能被叫作“敌人”——有脸,有名字,有可以归因的恶意。
眼前这个东西却像是把“敌人”再往后一推,推到某个更深的层级:
连自己是谁都握不住,只剩下一副用来杀戮的壳。
但是……
如果把“人”的那一部分都摔碎了,只剩本能,那也就意味着,先前那些精密的秘令、配合、追击判断……
它大概再也做不到了。
东方倾心指尖在雪里轻轻一扣。
她缓慢地,把腿从被压出的浅坑里抽出来,背上的伤牵得人发晕,却还是一点一点直起腰。
没有去捂伤口,只是垂着一只几乎抬不起来的手臂,站到那怪物正对的位置。
冰蓝的眼睛抬起,与那只额头裂缝里挤出来的独眼,安静对上。
“女神……”
又来了,那粗糙得像石头互相碾过的声音,从它肉和骨之间挤出来,在她耳边划了一道。
东方倾心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收了收。
……希德,你还真是让别人惦记啊。
她在心里慢吞吞地想。
不是讽刺,也谈不上愤怒,更像是一种被迟到的现实压得有点发闷的疲惫。
惦记你的人,从人类,一直排到了这种东西。
而真正被“装着”的那一个,还老老实实缩在她身体里面,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连这口气也只是停在胸腔里,没有真正吐出来。
面前的怪物动了。
一截影子慢慢抬起。
那只比常人躯干还要粗的前臂在空中停了一瞬,指骨下的暗纹轻微收紧,爪尖一点点向她靠近。
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指节,最终在她脸侧停住。
有一枚指爪,极轻地碰到了她的皮肤。
力度轻得近乎小心,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还在不在,而不是立刻把它捏碎。
那只独眼缩了一下。
浑白与暗色在里头迅速翻涌,原本迟钝的旋涡忽然被什么搅开,深色那一圈猛地收紧。
映在视网膜里的,不再是被雪和血染得发白的东方倾心。
而是那个真正占据过它全部视野的身影。
更冷的蓝。
更高不可攀的光。
令它恨得想咬碎、又不敢直视的“女神”
缠在它身上的暗纹一根根绷起,从胸口一路炸向四肢,像有什么在里面挣扎着要冲破壳。
“……女……神……”
这一次,声音从喉咙深处拧出来,已经听不清是呼唤还是诅咒。
那只指爪还贴在她脸侧。
独眼忽然一缩。
像是从某种深水幻象里猛地浮上来,它的视线迟钝地往下挪,看向自己的手臂——那截正碰着东方倾心皮肤的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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