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像被什么彻底扯断了缰绳。
它猛地直起身,胸腔剧烈起伏,缝线一圈圈鼓起,像要被里面什么东西撑炸。
那只独眼开始乱转。
先是盯着东方倾心,下一瞬又猛地往下扫——
扫过自己被缝合得乱七八糟的胸膛,扫过那条粗得不成比例的手臂、纠成绳索的筋肉,扫过脚边那一圈已被踩碎到看不出原貌的雪地与血痕。
“都是你的错!”
它的声音撕裂开来,几乎把喉管一并扯碎。
“都是你——”
爪尖猛地戳进自己肩头,把大片肉生生抠下去,暗色的血沫像被甩出去的泥水,砸在雪上立刻结成一片脏污的冰。
那只独眼死死盯着自己被撕烂的伤口,又猛地抬头,看向东方倾心。
“都是你让我变成了这样!”
它向前迈一步。
脚下的地层整块塌下去,像是这副畸形身躯连大地也不愿承受,只能一寸一寸被迫托着往前挪。
它每往前一步,天地就跟着闷一声,仿佛整片雪谷都在替它吃力。
东方倾心却没动。
她仰着头,眼睛一直直直看着那只独眼,像是根本没听见它说什么,也没看见它撕下自己那一块血肉。
睫毛上挂着的那圈薄霜在呼吸间轻轻颤了两下,又倔强地定住,淡蓝的瞳孔澄得过分,里面没有惊惧,没有挣扎,只剩下一层被抽空后的呆滞。
像是那一具庞然怪物的存在,本身就只是她迟滞思绪里的一块空白。
那团影子忽然在她面前停住了一瞬。
下一秒,喉腔深处炸出一声嘶吼。
撕裂空气的噪音。
近距离听上去,像整片山谷在她耳边被生生折断。
它的上半身猛地向后仰去。
那只粗得不正常的手臂一点一点抬高,肌肉在皮下鼓起成一块块丑陋的突起,缝线被撑得发白,似乎随时会断开。
爪影在半空拉长。
空气先一步被压缩,风向乱了,雪粒不再安静地下落,而是被逼得侧着飞,绕着那条挥起的手臂打圈。
阴影从上方罩下来。
在那一瞬间,东方倾心整个人被笼进那道阴影里,仿佛站在一块即将坠落的山体正下方。
砸下来的阴影还没合拢,一点极细的寒光便从远处撕开了风雪。
“啪——”
子弹正打在怪物抬起的前臂上。
金属和扭曲骨肉撞出一团闷响,皮肉被擦掉一小块,连血都没来得及流出来就被高温烫成一圈焦痕。
这一点伤害微不足道,却硬生生把那只砸下来的手臂顿在半空。
东方倾心像是被人从水底猛地拽了一把,视线一震,顺着子弹来的方向偏过去。
那只独眼也跟着一并转向,瞳孔深处的暗色缓慢收缩。
雪坡上,有一个人影半跪着撑起了身。
查克。
金发被血黏在额头,一道伤口从发际斜着拖到眉尾,鲜红顺着睫毛往下淌,在苍白的脸上蜿出一条乱七八糟的线。
他把那点血随手往旁一抹,肩膀还压着半截撞碎的树枝,一只手却稳稳托着枪,蓝色的眼睛在风雪里依旧亮得发狠。
“喂。”
他含着血沫咧了下嘴角,对着那庞然怪物的方向,像往常一样嘴碎,声音却有点哑:
“我还没死呢,那边那个恶心的丑八怪。”
查克把手枪随手丢进雪里,像丢掉一块没用的石头。
他扶着树干站直,踝关节还在轻微发抖,却硬是撑出了一个站姿,抬头对着那团庞然怪物。
风雪间短暂一空。
怪物先是怔了一瞬。
那只额头里的独眼缓慢缩紧,像终于从某种恍惚里被人拽回现实。
“……你叫我什么?”
声音从胸腔深处挤出来,带着生肉被硬拧的错位感。
每一个字吐出来时,它肩头的暗纹都会微微鼓一下,仿佛要从里面爬出更多什么东西。
查克眯了下眼,怪物那句反问里夹着的东西,他听出来了。
“听见了,还听不清?”
他抬起下巴,像是在确认瞄准的坐标,而不是单纯找骂:“说你呢,那个长得不像人、也活得不像人的东西。”
独眼猛地一缩。
“你不就是靠把自己拆开、缝起来,硬拼成这么个样子?”
查克一步一步往前挪,脚下雪被他踩出极浅的印:“结果连原来那两个家伙都认不出来自己是谁,只剩一副壳。丑得很失败。”
他刻意咬住“人”这个字,又慢慢拖长“壳”的尾音。
“说是怪物,对怪物都有点不尊重。”
那团庞然身影浑身一抖。
额头的独眼像被针扎了一下般骤然放大,胸腔里的气流开始紊乱,呼吸一声比一声重,雪面在它脚下一点点塌陷下去。
那团影子忽然一缩。
下一瞬,地面像被重锤砸了一下。
“咚——”
怪物猛地一蹬地,七八米高的身躯整个拔起,雪雾被生生卷成一根倒立的白柱,原地轰然塌出一个深坑,坑缘的冰层一圈圈向外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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