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尽,晨光未启。
沈昭几乎一夜未眠。萨满阿嬷带来的消息和那个沉重的选择,在她脑海中反复激荡。鸣玉在怀中平稳脉动,梧桐木心也散发着温润的暖意,仿佛在无声地支持她的决定。当第一缕灰白的天光透过木窗的缝隙渗入屋内时,她已收拾停当,换上了一身相对干净利落的深色劲装,将必要物品贴身放好。
推开屋门,清冽中带着硫磺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崖下的寨子还在沉睡,只有几处哨塔的火把彻夜未熄。她看到萧衍也已经站在了他那间木屋的门口,似乎也是刚起,正望着远处圣地山谷的方向出神。晨光熹微中,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
听到开门声,萧衍转过头,目光落在沈昭脸上,停顿了片刻。那眼神深沉,带着一丝沈昭读不懂的复杂,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平静地开口:“起得早。”
“嗯。”沈昭走过去,在他身边停下,也望向那片氤氲着淡红色雾气的山谷,“心里有事,睡不着。”
萧衍“嗯”了一声,没有追问。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远处隐约的晨鸟啼鸣和寨中渐起的零星声响。
“萧衍,”沈昭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如果……我是说如果,前面有一条路,可能很危险,甚至可能回不来,但走下去,或许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握住不一样的力量……你会怎么选?”
萧衍侧目看她,晨光映在他深黑的眸子里,波澜不兴。“看风景和握力量为了什么。”他的回答简洁而直接,“若只为好奇或私欲,不值。若为必须守护之物、必须斩断之链,便无选择,只有前行。”
他的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沈昭心中那片波澜起伏的湖泊,反而让她奇异地安定下来。是啊,她不是为了好奇,也不是单纯为了力量。她有必须守护的记忆与承诺,有必须斩断的罪恶锁链。那么,便无需犹豫。
“我明白了。”沈昭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更加清亮坚定。
萧衍看着她眼中神采的变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似乎想再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转过头,再次望向山谷,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量力而行。”
就在这时,岩刚沿着小径快步走来,对两人道:“沈姑娘,萧公子,顾先生,大长老有请,请随我去祖灵祭坛。”
该来的,终究来了。
沈昭深吸一口气,与萧衍对视一眼,又看向从另一间木屋走出的顾无言。顾无言对她微微颔首,眼神沉静,带着鼓励。
三人跟随岩刚,穿过刚刚苏醒的寨子。沿途遇到的赤夷族人比昨日更多,许多人都停下脚步,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他们,尤其聚焦在沈昭身上。低声的议论在人群中蔓延,沈昭虽听不懂赤夷语,却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审视、好奇、怀疑,以及一丝隐隐的……期待?
祖灵祭坛位于寨子后方,一处背靠赤红色巨大岩壁的天然平台上。平台地面用巨大的、未经打磨的暗色石块铺就,石缝间生长着低矮的、颜色暗红的奇异苔藓。平台中央,是一个由黑色石头垒成的、约半人高的圆形祭坛,坛身刻满了古老而抽象的图腾纹路,有火焰、飞鸟、藤蔓、星辰,还有难以辨认的符号。祭坛周围,矗立着数根高低不一的石柱,柱顶有被风雨侵蚀的痕迹,却更添沧桑神秘。
此刻,祭坛前已肃立着数十人。大长老岩山手持红石木杖站在最前,萨满阿嬷站在他身侧稍后,手中捧着那个兽骨与彩石串成的骨链。岩伯也在,对沈昭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其余都是赤夷族的头领、重要战士和几位年长的萨满。岩烈抱着双臂站在人群前排,脸色沉郁,目光如钉子般钉在沈昭身上,毫不掩饰他的不信任与不满。
气氛庄重而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岩山见三人到来,上前一步,目光扫过,最终定格在沈昭脸上。他没有寒暄,直接以赤夷语高声说了一段话,语调苍凉古朴,仿佛在吟诵古老的祭文。随后,他转向沈昭,用官话清晰说道:“沈昭,身负异血之外乡人。祖灵祭坛之前,圣地门户之侧,我族依古训,予你‘启缘’之机。以你之血,引你之灵,叩问圣地深处沉睡之祖魂。若得回应,门户自开,缘法自定。若无所应,或心怀叵测,祖灵之怒,非人力可挡。你,可愿在此立誓,此行只为求取正途之力,绝无玷污圣地、背叛盟友之念?”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昭身上。
沈昭上前一步,走到祭坛前,面对岩山与众多赤夷族人,挺直脊背。她没有立刻发誓,而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了那截温润的赤血藤和梧桐木心,将它们轻轻放在祭坛边缘。然后,她抬起右手,指尖在金红色微光一闪中,渗出一滴鲜红的血珠,滴落在祭坛中央一个凹陷的古老符号上。
血珠落下,并未立刻渗入石面,反而微微亮起,与那符号产生了某种共鸣,发出极其微弱的嗡鸣。
“我,沈昭,在此立誓。”她的声音清澈而坚定,回荡在寂静的祭坛上空,“此行只为获取足以斩邪除恶、护佑无辜之力,绝无玷污圣地之心。若赤夷族以诚待我,我必以盟友之义相报,共抗外敌,绝不背叛。如有违此誓,天地共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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