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夷族寨子东侧,紧挨着陡峭的“火鳞崖”崖壁,错落着几间相对独立的木屋。这里地势略高,背靠山岩,前方视野开阔,能俯瞰大半个寨子以及远处雾气蒸腾、隐约有暗红色岩浆流淌痕迹的山谷——那便是赤夷族世代守护的“地火灵泉”区域外围。几间木屋显然闲置已久,但被打扫得颇为干净,屋内陈设简单,只有木床、粗麻被褥、矮几和火塘,透着一股山居的朴素与清寂。
岩伯将三人引至此处,指了指相邻的三间屋子:“这几间还算干爽,你们暂且安顿。每日会有族人送来饭食清水。寨中近日戒严,若无要事或族人陪同,莫要随意走动,尤其莫要靠近圣地泉眼和西边的战备区。”他语气温和,但叮嘱之意明确。
顾无言点头致谢,写下:“有劳岩伯安排,我等明白。”
岩伯又看了看沈昭,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沈姑娘早些休息,你身上伤未痊愈,此地地气温热,于伤口愈合有益。若有不适,或需什么药材,可让守……让陪同的族人告诉我。”他改口得有些生硬,显然原本想说的是“守卫”。
沈昭道了谢。岩伯这才与岩刚一同离开,留下两名沉默的赤夷族青年战士,守在通往这几间木屋的小径入口处,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三人各自选了屋子安顿。沈昭推开分配给自己的那间木门,一股混合了木材、干草和淡淡硫磺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确实简陋,但窗明几净,透过木窗,能看到远处山谷中袅袅升起的热气与暗红色的岩壁。她放下简单的行囊,走到窗边,静静望着那片被称为圣地的山谷。怀中的鸣玉传来温润的脉动,梧桐木心安稳,但她心中却难以平静。赤夷族的戒备、岩烈毫不掩饰的敌意、大长老审视的目光、还有那萨满老妇人幽深似能洞穿人心的眼睛……都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傍晚,有赤夷族妇人送来饭食。是用某种粗粮混合野菜、肉干煮成的糊羹,盛在厚重的陶碗里,旁边还有几块烤得焦香的薯类。味道质朴,甚至有些粗粝,但热气腾腾,能果腹。送饭的妇人面无表情,放下食物便离开,全程没有交流。
沈昭默默吃完,将碗筷放在门外。夜色渐浓,寨中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与篝火,远处传来隐约的、富有节奏的鼓声与吟唱,肃穆而苍凉,像是在举行某种日常的祭仪或战前祈祷。
她坐在窗边,没有点灯,任由月光和远处的火光勾勒出屋内的轮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的鸣玉,思绪纷飞。黑水峒近在眼前,“赵先生”、“圣血”、“赤岩窟”的阴影迫在眉睫,而赤夷族的态度暧昧不明,前路似乎被更浓的迷雾笼罩。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脚步声。
不是守卫那沉稳定的步伐,更轻盈,更……苍老。
沈昭瞬间警醒,手按上了腰间的短匕。
“沈姑娘,可否一叙?”一个低沉沙哑、带着奇特韵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用的是生硬的中原官话。是白天那位萨满老妇人,“灵视者阿嬷”。
沈昭略一迟疑,起身打开了门。
月光下,老妇人独自站在门外,依旧穿着那身简朴的萨满服饰,脸上繁复的淡青色纹路在月光下显得神秘而古老。她手中没有持那骨链,只拄着一根看起来比她还要年长的、顶端嵌着某种鸟类头骨的木杖。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如同两点幽深的星火。
“阿嬷深夜前来,有何指教?”沈昭侧身,示意她进屋。
老妇人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屋内简单的陈设,最终落在沈昭脸上。“外面说,月光好。”她的官话词汇有限,但表达的意思清晰。
沈昭心中微动,随她走到屋外一小片较为平坦的空地上。这里离守卫有一段距离,且处于崖壁的阴影中,相对僻静。月光清冷地洒落,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老妇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感应着什么。终于,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白天,我看你。你的血,很特别。不是‘外道’那些脏东西。它……在呼唤。”
“呼唤?”沈昭不解。
老妇人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远处那片在夜色中氤氲着淡淡红光的山谷:“呼唤那里。圣地深处,有更古老的东西在沉睡。你的血,和它,是同源的‘火’。”
沈昭心跳微微加快。她想起顾无言曾提过,赤夷族守护的圣地可能与古凰有关。“阿嬷是说……地火灵泉深处,有与凤凰相关的东西?”
老妇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全是。灵泉,是大地之血,是生命之火。但泉眼最深处,通往一个……更古老的地方。我族祖辈相传,称之为‘凤凰涅盘之地’。那不是凡俗的洞穴,而是一个……考验与馈赠并存的空间。”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仿佛在回忆古老的歌谣:“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天地间有真正的神鸟凤凰,身负净化世间污秽、带来新生的伟力。其中一位,在漫长的生命尽头,选择在此地涅盘。它不是死去,而是将部分本源与传承,留在了那个空间,等待有缘的后裔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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