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寒潭。
最后一具尸体被拖进预先挖好的浅坑,覆上泥土和落叶。血腥气依旧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混合着“惑心藤”花粉甜腻的余味,以及某种焦糊气息——那是沈昭情急之下引爆的一枚“雷火珠”留下的痕迹。
沈昭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滑坐下来,再也支撑不住。左臂的伤口在刚才拖拽尸体时又崩裂了,暗红色的血渍从粗布包扎下渗出来。右肩被那刀手的临死反扑震得发麻,短匕早已卷刃,被她扔在一旁。冷汗浸透了里衣,贴在背上,被晨风一吹,寒意刺骨。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腔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不是受伤,是脱力,是精神高度紧绷后骤然松懈带来的虚脱。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绝。
赢了。
或者说,活下来了。
五个敌人,三死两逃。她调动了几乎所有她能独立操控的陷阱,用尽了顾无言留下的药物和暗器,甚至动用了萧衍给的、本打算在最危急时刻才用的“雷火珠”。过程凶险万分,几次与死亡擦肩。当那个使分水刺的瘦高汉子被她的毒针放倒,最后一个敌人拖着伤臂仓皇遁入山林时,沈昭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此刻,剧痛和疲惫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做到了。独自一人,守住了寒潭,击退了远超预料的袭击。
没有兴奋,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沉的疲惫。
晨光艰难地穿透浓雾,给寒潭镀上一层惨淡的灰白。沈昭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走到潭边,掬起冰冷的潭水,用力搓洗脸上、手上的血污和污迹。冰凉的刺激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
她必须尽快处理善后。敌人虽然退走,但难保不会卷土重来,或者引来更厉害的角色。顾无言和萧衍还未回来,她不能倒下。
先处理伤口。她回到茅屋,就着昏暗的天光,解开左臂的布条。伤口比想象的深,皮肉翻卷,边缘有些发黑,是毒刺留下的痕迹。所幸顾无言的解毒药粉似乎起了作用,黑气没有蔓延。她咬紧牙关,用烧过的匕首刃尖小心刮去少许腐肉,撒上更多药粉,用干净的布条重新紧紧包扎。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金星乱冒,几乎晕厥。
包扎完毕,她瘫坐在火塘边,就着昨夜剩下的冷茶,吞下几粒顾无言留下的固本培元的药丸。温热的药力缓缓化开,驱散了些许寒意和虚脱感。
不能休息。她强撑着,再次走出茅屋。
晨雾渐散,战斗的痕迹暴露得更清晰。被破坏的陷阱机关、被踩踏凌乱的草地、喷洒在岩石和树叶上的暗红血点、燃烧过的焦黑地面……一片狼藉。
沈昭开始清理。她将明显属于敌人的武器(两把刀,一柄分水刺)捡起,扔进潭水深处。破碎的衣物、散落的零碎物品,能烧的烧掉,不能烧的深埋。那些激烈战斗的痕迹,她尽量用泥土、落叶和移来的草皮掩盖。被触发的陷阱,能简单修复的修复,无法修复的也做伪装,至少不让后来者一眼看出底细和威力。
做完这些,日头已升上中天。阳光驱散了最后的雾气,寒潭水面粼光闪闪,仿佛昨夜和今晨的生死搏杀从未发生。只有沈昭自己知道,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草木间不自然的倒伏,以及她身上新增的伤口和几乎耗尽的体力药物,才是真实的余波。
她回到茅屋,坐在门槛上,就着清水啃了几口硬邦邦的干粮。疲惫再次袭来,但她不敢合眼。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山林,谛听之力保持着最低限度的外放,捕捉着任何不寻常的动静。
时间在寂静与警惕中缓慢流逝。
午后,林间起了风。枝叶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沈昭的神经始终紧绷着。
忽然,她耳廓微动。
不是风声。
是一种极其轻微、却又带着某种独特节奏的“嚓嚓”声,像是硬底靴子小心地踩在铺满松针的地面上,从西北方向传来。距离尚远,至少还在百丈开外,但正在缓慢而稳定地靠近。
不是逃走的两人去而复返——那两人受伤不轻,方向也不同。
新的敌人?这么快?
沈昭的心猛地提起。她悄无声息地退回屋内,掩上门,只留一道缝隙观察。右手摸向了腰间的短匕(只剩一把完好的),左手握住了仅剩的一枚“雷火珠”。她的身体因为紧张和未愈的疲惫而微微发抖,但眼神却异常冰冷。
来人很谨慎,移动速度不快,似乎在仔细观察环境。沈昭能感觉到,对方的目标似乎很明确,就是朝着寒潭方向来的。而且,来人似乎……只有一人?
【一个人?是探子,还是……更厉害的角色?】沈昭屏住呼吸,血脉之力悄然运转,虽然微弱,却做好了随时激发陷阱或拼死一搏的准备。
那“嚓嚓”声在距离茅屋约五十丈处停了下来。片刻寂静。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了。不是中原官话,也不是沈昭之前听过的南疆土语,而是一种语调更为古朴、发音有些奇特的言语,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林间的风声,传到茅屋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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