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跟在萧衍身后,踏着湿滑的卵石小径返回。她的鞋履和裤脚都被冰冷的河水浸透,每走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咕叽”声,在过分寂静的晨雾中显得格外突兀。身上还残留着货栈里那股混杂血腥、污秽和药味的浊气,与她怀中鸣玉散发的温润纯净格格不入,让她有一种身处两个割裂世界的恍惚感。
茅屋的轮廓在乳白色浓雾中显现,像一头蛰伏的默兽。门无声地开了一道缝,顾无言的脸在昏暗中浮现,目光如探针般迅速扫过两人全身,最终落在萧衍略显沉重的步伐和沈昭苍白失神的面容上。他侧身让开,待两人进屋后立刻将门掩实。
火塘里添了新柴,橙红的火光跳跃起来,驱散着两人身上带来的湿寒与死亡气息。顾无言没有立即询问,只是沉默地递过热茶,又找出干净的布巾。
沈昭机械地接过茶碗,温热的陶壁烫着她的掌心,却暖不进心里。她捧着碗,目光有些发直地盯着跳跃的火苗,眼前却不断闪过那些铁笼、那些空洞或绝望的眼睛、那布帘后扭曲的残骸、以及最后被萧衍斩断锁链的三个笼门……还有自己当时僵硬在门口,听着身后混乱爆发却只能跟着萧衍逃离的脚步。
【我们逃走了。我们留下了他们。】这个念头反复碾磨着她的神经。
萧衍先处理了自己被河水浸湿的裤腿和绷带,重新敷上药粉,动作干脆利落。然后他才端起属于自己的那碗茶,缓缓饮了一口,热气氤氲了他没什么血色的脸。他放下茶碗,没有看沈昭,而是直接看向已经坐下的顾无言。
“福隆货栈,确是‘特殊货物’集散点。”他的声音低哑,但条理清晰,“囚禁四十三人于铁笼,皆身具微薄灵源或特殊体质,遭受折磨,部分已被抽取提炼。西北角有处理间,发现此物。”
他将怀中小心包裹的油纸包放在火塘边的矮几上,打开,三个触手冰凉的黑色玉瓶和几张纸片显露出来。
顾无言的目光瞬间被黑玉瓶吸引。他没有贸然触碰,而是拿起一根细竹签,轻轻拨动瓶身,侧耳,仿佛在倾听极细微的声音。片刻,他眉头紧锁,取过木板快速写下:“阴煞封魂玉。炼制歹毒,专用于封存提炼后的血脉或灵源精粹,能压制原主残念,滋养邪性。非普通势力可炼。”
他随即看向那些纸片,就着火光快速浏览上面的暗语,脸色愈发凝重。
“蛇牙渡……十五月圆……黑水峒……赵先生……”沈昭无意识地低喃出这几个词,声音干涩。
顾无言看完,沉默片刻,写道:“蛇牙渡是怒龙江支流险地,黑市交易点。‘赵先生’应是国师麾下‘观星者’执事,位高权重,专司南疆邪术资源。这批‘精粹’送往黑水峒前线,或为补给,或为某种仪式。”
“我们还故意破坏了三个笼子,制造了混乱。”沈昭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希冀,望向顾无言,“会不会……打乱他们计划?让那些人有机会……”
顾无言的眼神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乐观的透彻。他缓缓写下:“货栈遇袭,必惊蛇。对方会加强戒备,追查袭击者。此其一。”他顿了顿,笔锋加重,“然正因袭击显得仓促(只破三笼)、未竟全功(未救人、未毁尽‘精粹’),对方或会判定袭击者实力有限、目的不明,可能只是偶然冲突或小股流匪。为确保前线补给,他们反而可能加紧在十五日前完成蛇牙渡交接,以证此路未断。”
沈昭眼中的光黯了黯。顾无言的分析和萧衍之前的判断如出一辙,冰冷而现实。
“所以,我们看似惊扰了他们,实则可能让他们更急于完成这次转运?”沈昭的声音低了下去。
萧衍此时接口:“不错。这就是‘风声鹤唳’之后,我们要‘将计就计’之处。”他指向黑玉瓶和纸片,“他们丢了三瓶‘甲等精粹’,蛇牙渡交接在即,押运者‘灰鹞’压力骤增。我们便利用这一点。”
他详细说了自己的构想:利用蛇牙渡特殊地形,提前布设干扰,制造意外混乱局面,伺机确认“灰鹞”身份,截获可能存在的更高级指令,甚至尝试反向追踪。若有机会,亦可制造条件让部分“货物”在混乱中脱困。
“需要有人提前潜入蛇牙渡勘察布置。”萧衍看向顾无言,“先生精通奇门音律,此事非您莫属。我的腿伤勉强可支持短途疾行,一同前往,负责谛听警戒与策应。”
顾无言沉吟,写道:“可。但需时间勘察布置,最快需两日。寒潭这边?”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门外雾气弥漫的寒潭。鸣玉温养不能中断,这是根基,也是最大的弱点。
“沈昭留下。”萧衍的声音没有起伏,“继续温养鸣玉,守好此处。”
沈昭心头一紧,几乎是脱口而出:“不,我也去!”蛇牙渡有更多线索,可能关押着更多“货物”,她无法安心留守。
“你必须留下。”萧衍转眼看她,目光锐利,“鸣玉离你不可,此其一。你留守,可迷惑敌人,让他们以为我们主力仍在寒潭,此其二。”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寒潭防御,你已初窥门径。若真有敌来犯,你需要独立操控周旋、拖延,甚至自保杀敌。这是你必须面对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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