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完全隐去后的第三个黄昏,顾无言回到了茅屋。
他手里提着一只**的鱼篓,两条银鳞肥鱼在篓底徒劳地拍打着尾巴。他将鱼篓放在屋角,洗净手,走到火塘边添了几块耐烧的硬柴。火光跳跃起来,将他清癯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萧衍靠坐在榻上,正就着沈昭的手喝药。沈昭则跪坐在矮凳旁,小心地替他更换小腿夹板下吸饱了药汁的旧棉垫。两人间的动作自然熟稔,仿佛已演练过千百遍。屋内弥漫着草药苦涩的清冽气、鱼篓淡淡的腥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而紧绷的气氛——那是劫后余生者特有的、对片刻平静既珍惜又无法全然放松的警惕。
顾无言静静看着这一幕,目光在萧衍虽苍白却已凝聚起精光的脸上停留一瞬,又掠过沈昭垂眸时专注的侧脸和她不自觉轻抿的唇角。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墙边那个简陋的竹制书架前,伸手探向书架与夯土墙壁之间一道极其隐蔽的缝隙。
他的手指修长稳定,摸索片刻,指尖似乎触动了什么机括,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紧接着,他用力将书架向旁边推开了一尺——书架底部竟装有不易察觉的滑轨!
书架移开,露出了后面墙上一个约两尺见方、被巧妙掩饰的凹洞。凹洞内没有灰尘,显然经常开启。里面只放着一件东西:一个长约两尺、宽一尺、厚约三寸的扁平石函。石函呈深灰色,表面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只有岁月和无数次摩挲留下的光滑润泽。
顾无言将石函小心地捧出,分量不轻。他走回火塘边,将石函放在三人中间空出来的地面上。火光映照下,石函表面流转着幽暗的光泽。
沈昭已经换好了药垫,和萧衍一起,目光都落在了那石函上。屋内一时寂静,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顾无言依旧没有开口。他盘膝坐在石函前,伸出双手,掌心向下,虚按在石函盖子上方约寸许处,闭上了眼睛。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韵律的震动感,以他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
沈昭立刻感觉到,怀中的梧桐木心微微一热。同时,她体内那股新生的凰血之力,似乎也被这无声的韵律牵动,自发地加快了流转速度,涌向她的双手。
萧衍的瞳孔则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在他的谛听感知中,顾无言此刻散发出的“心音”极其古怪——不是语言,不是情绪,而是一种更接近“节奏”或“频率”的东西,古老、沉厚,带着大地般的回响,正与那石函本身某种沉寂的“意蕴”缓缓共鸣。
约莫过了十息,顾无言睁开眼。他双手下落,按在了石函盖子的两侧边缘。这次没有机括声,他只是平稳地、缓缓地将石函盖子向后推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混合着极淡的檀木香、陈年纸张的味道,以及某种……仿佛来自星空深处的清冷微茫感,从开启的石函中弥漫出来。
石函内,铺着一层深紫色的柔软绒布。绒布之上,平放着一卷……皮?
不,不是普通的皮革。它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吸收了无数时光的棕褐色,质地看起来异常柔韧,边缘略有残损和毛糙,显然年代极其久远。皮卷并非完全摊开,只展开了约一尺长,露出上面以某种暗金色的、如今已有些斑驳脱落的颜料描绘的图案和文字。
那些图案线条古朴粗犷,充满了一种原始的、神秘的力量感。有星辰运行的轨迹,有蜿蜒如龙蛇的山川地脉走向,有奇异的、仿佛代表某种能量节点的符号,还有一些简化的、但神韵十足的飞禽走兽形象,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一只昂首展翅、尾羽华丽的鸟类——虽抽象,但那姿态神韵,与沈昭觉醒时虚空一闪而过的凤凰光影竟有七八分神似!
文字则更加古老晦涩,并非中原文字,也不是常见的南疆部族文字,笔画曲绕如虫蛇,夹杂着大量星点和短线构成的标注,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玄奥感。
但最吸引沈昭和萧衍目光的,是皮卷中央,那一片区域。
那里,数道暗金色的、流畅而充满生机的线条(象征某种正常的“气运”或“天命”轨迹)原本正按照某种和谐的规律蜿蜒流转、交织。然而,一道浓郁得近乎发黑的、令人望之生厌的血红色轨迹,如同狰狞的寄生藤蔓,从边缘强行切入,死死缠绕、扭曲、甚至试图吞噬那些金色线条!血色轨迹所过之处,金色线条变得黯淡、紊乱,甚至出现了断裂的迹象。而在血色轨迹的源头和几个关键的缠绕节点上,标注着一些更加诡异的、仿佛滴着血的扭曲符号,散发出浓烈的污秽与不祥之意。
即使看不懂那些古老文字,仅凭这直观的图案,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和难以抑制的愤怒,便瞬间攫住了沈昭的心脏!
“这是……”她的声音干涩。
顾无言没有立刻回答。他伸手指向皮卷一角几个稍大些、沈昭勉强能辨认出轮廓的古字,那字形与她母亲手札边缘、凰栖洞刻痕上的文字一脉相承。然后,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木板,快速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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