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之夜后的第十日,茅屋窗棂外透进的晨光已带着些许暖意。
萧衍已能靠着厚垫坐起,后背的刀伤结了深褐色的痂,边缘开始发痒,是长肉的征兆。右腿的夹板被顾无言重新调整过,用柔韧的树皮和麻绳固定得更妥帖,虽然仍不能着力,但那股钻心的、牵扯着神经的锐痛已转为沉钝的闷痛。最麻烦的左肩箭毒腐蚀处,在顾无言连续数日以银针引流、敷以特制拔毒生肌药膏后,溃烂终于止住,新生的嫩肉颜色粉红,看着脆弱,却代表着生机。
他此刻正低头,用尚算灵活的左手,一点点拆解着一直贴身藏在内衫夹层里、一个用油布反复包裹的扁平物件。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沈昭端着刚煎好的药汤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药罐搁在桌上,苦涩清冽的气息弥漫开来。她没有立刻出声打扰,只是静静站在门边,看着晨光里萧衍低垂的侧脸。易容早已在漫长的挣扎与伤痛中剥落殆尽,露出那张线条冷硬、此刻却因重伤初愈而略显苍白的真实面容。他的睫毛很长,垂落时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柔?
他在拆什么?
萧衍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只是低声道:“过来坐。”
沈昭依言走过去,在他榻边的矮凳上坐下,目光落在他膝上那个被层层剥开的油布包。最外层的油布已经解开,露出里面一层防水的兽皮,再里面,是一块颜色已经泛黄、但保存完好的柔软丝绸。丝绸包裹着的,似乎是一个……
香囊?
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甚至有些陈旧的杏色锦缎香囊,上面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简单的云纹,边缘已经磨得起了毛边,颜色也褪了不少,看得出年代久远,且被主人长期贴身佩戴。
沈昭的心轻轻一跳。她认得这种款式和针脚——是十几年前京城官宦女眷间一度流行过的样式。母亲……好像也有过类似的一个。
萧衍用指尖捻起香囊一角,指腹在那磨损的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才抬眼看她,眼神深邃平静:“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沈昭瞬间屏住了呼吸。她知道萧衍的身世,萧王府的庶子,生母早逝,在王府中并无依靠。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母亲,且如此郑重。
“她走的时候,我只有五岁。”萧衍的目光重新落回香囊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只记得她身子一直不好,常年喝药,屋子里总是萦绕着淡淡的药香。这个香囊,是她亲手缝的,里面装的不是什么名贵香料,只是些安神的干花和草药。她总说,戴着能让我睡得安稳些。”
他顿了顿,手指探向香囊侧面一道极其隐蔽的、几乎与云纹融为一体的接缝:“她临终前,把这个交给我,叮嘱我一定要贴身戴好,任何时候都不要离身,也不要给任何人看。她说……等我长大了,遇到一个真正需要保护、也值得我拼尽一切去保护的人时,再打开它。”
沈昭的喉咙忽然有些发紧。她看着萧衍用指甲小心地挑开那道缝线。线头早已朽脆,轻轻一扯便断开。他探入两指,从那薄薄的夹层里,极其小心地,拈出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块约拇指指甲盖大小、通体冰蓝剔透、纹理天然形成如耳廓般层层环绕的奇异玉佩。玉佩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核心处一点莹白,仿佛冰魄中凝结的月光,微微闪烁着。
另一样,则是一张折叠得只有铜钱大小、薄如蝉翼的、色泽暗黄的……纸?或是绢?
萧衍先将那冰蓝玉佩放在掌心,递到沈昭面前。
玉佩靠近的瞬间,沈昭怀中的梧桐木心毫无征兆地轻轻一颤,一股比平日更清晰的暖流自发涌出。与此同时,那冰蓝玉佩核心的莹白光点也随之明亮了微不可察的一丝。两者之间,仿佛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共鸣与吸引。
沈昭惊讶地看着玉佩,又看看萧衍。
“拿着。”萧衍说。
沈昭伸出手,指尖触到玉佩。入手温凉,并非玉石的冰冷,而是一种奇异的、仿佛有生命律动般的微温。当玉佩完全落入她掌心,与梧桐木心仅隔着一层肌肤和衣料时,那股共鸣感更明显了,像是失散已久的两个部分,终于找到了彼此。
“这是……”沈昭声音有些发干。
“谛听之佩。”萧衍的声音平静无波,却一字千钧,“我‘听’人心、辨意念的能力,源头并非天生,而是来自它。”
沈昭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萧衍没有看她震惊的眼神,而是拿起那张折叠的薄绢。他用指尖蘸了一点旁边碗里凉透的清水,均匀地涂抹在薄绢表面。奇异的景象发生了——那看似空无一物的暗黄绢面上,逐渐浮现出娟秀细密、略显急促的紫色字迹!
是某种特殊的药水书写的密信!唯有遇水才能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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