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温暖、稳定、跃动的橘黄色光晕,透过眼皮,带来融融的暖意。
沈昭的意识如同沉在深海中的卵石,被这光一点点牵引着,向上浮起。首先恢复的是听觉——篝火燃烧时木柴细微的噼啪声,屋外远处寒潭水波轻轻拍岸的哗啦声,还有……一种极低微、却异常清晰的,仿佛直接响在意识深处的、有规律的“嗡……嗡……”声,带着奇特的安抚与净化的韵律。
她缓缓睁开眼。
视线起初有些模糊,慢慢才聚焦。她躺在一张铺着干燥洁净茅草和粗布垫子的简陋木榻上,身上盖着一床半旧的、浆洗得发硬的薄被。房间很小,除了一张木榻,只有一张粗糙的木桌,一把椅子,和一个倚墙而立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竹制书架,上面零星放着几卷竹简和几件陶器。墙壁是夯土混合着竹篾,透着原始的质朴。
光来自房间中央地上挖出的一个浅坑里,正静静燃烧的一小堆篝火。火焰稳定,驱散了山间寒夜的湿冷,也照亮了此刻坐在火边矮凳上的那个人。
顾无言。
他依旧穿着那身简朴的葛衣,背脊挺直,正低着头,专注地拨弄着膝上横放着的一张琴。琴身古旧,木色沉黯,似桐非桐,七弦俱在,但其中两根色泽明显较新,应是后来续补。他修长的手指并未真正触弦,只是在离弦寸许的虚空中,缓慢而稳定地划动、轻点。随着他指尖的韵律,那直接响在沈昭意识深处的“嗡”鸣声便随之起伏、变化。
没有实际的声音,却有种无形的、温和而坚韧的力量,如同潺潺溪流,流淌过她疲惫不堪的灵台,抚平记忆融合与剧烈情绪冲击后留下的细微裂痕,也轻柔地梳理着她体内那新生的、尚有些躁动不稳的凰血之力。
沈昭安静地躺着,没有打扰他。她能感觉到,每一次“嗡”鸣拂过,眉心深处那最后一丝因伪印破碎而产生的空洞滞涩感,就减轻一分;心口那团温暖的力量,就温顺安宁一分。连身上伤口的痛楚,似乎也在这奇异的韵律中变得可以忍受。
良久,顾无言指尖的动作停了下来。那意识中的“嗡”鸣也随之缓缓平息,余韵袅袅。
他抬起头,看向沈昭。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很平静,像两口古井,波澜不兴,却又深不见底,仿佛能映照出人心最深处的思绪。他没有开口——也不能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先打破沉默。
沈昭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动作牵动了伤口,尤其是左腿,一阵刺痛,让她皱了皱眉,但比预想的要好很多,显然顾无言的医术和药物都极有效。她低头看了看身上干净但陌生的粗布衣衫,想必是昏迷时被换过了。
“顾先生。”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还算清晰,“多谢您的救命之恩,还有……为我疗伤。”
顾无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道谢。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约巴掌大小的薄木板,又拿出一截烧黑的细小木炭,在木板上快速书写。写完后,他将木板转向沈昭。
字迹瘦硬清峻,力透木纹:“你是沈静姝的女儿,沈昭。”
不是疑问,是陈述。
沈昭点头:“是。我母亲临终前,留下指引,让我来南疆寻您。”
顾无言眼神微动,垂下眼帘,在木板上继续书写:“她……终是去了。”笔尖在“去”字上略有停顿,墨迹微洇。短短四字,却仿佛浸透了复杂的情绪——早有预料的沉痛,尘埃落定的释然,以及深藏的悲戚。
他很快抹去那一瞬的流露,接着写:“你身上的‘伪印’已碎,血脉初醒。过程凶险,但你熬过来了。”写完,他抬眼,目光再次落在沈昭眉心,那里光洁平滑,再无一丝异样。“凰栖洞,你进去了?”
沈昭再次点头,将凰栖洞中的经历,包括见到残琴、激活密卷、获得梧桐木心真正形态、以及母亲留在玉台暗格的玉片留言,简要却清晰地说了一遍。她没有隐瞒密卷中关于“移花接木”邪术的记载,也坦诚了自己觉醒时引发的“凤凰初鸣”异象。
顾无言静静地听着,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随着她的叙述,时而凝重,时而恍然,时而流露出深切的悲伤(尤其在听到沈静姝绝笔时),最后归于一片深沉的肃然。
待沈昭说完,他沉默了许久,才重新提“笔”:“你母亲将半张‘焦尾’残谱与‘鸣玉’托付于我,便是料定会有今日。你既已至,血脉醒,伪印破,便有了承接的资格。”他顿了顿,笔锋用力,“但修复‘焦尾’,习得‘净音’,非一日之功。你重伤初愈,力量未稳,需先调养,奠基。”
“我明白。”沈昭立刻道,眼神坚定,“我愿意学,再苦再难也不怕。只是……”她握紧了拳,声音低了下去,“顾先生,与我同行的……萧衍,他在暗河出口为了救我,独自断后,重伤被困……您,您知道他的消息吗?或者,这附近有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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