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呼啸的风,冰冷如刀,切割着肌肤,也切割着混沌的意识。失重感包裹着全身,急速下坠带来的失重与恐惧,如同两只巨手攥紧了心脏,将肺里的空气一点点挤空。
黑暗从下方涌来,深不见底,如同传说中吞噬一切的归墟。
沈昭闭着眼,却能“看见”——不是用眼睛,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感知。她“看见”自己急速掠过峭壁上虬结的老松,惊起夜栖的寒鸦;“看见”下方山谷里蒸腾的、带着草木与夜露气息的冰冷雾气;“看见”更深处,那一片在朦胧月光下泛着幽暗光泽的、巨大的寒潭水面,正以惊人的速度放大、逼近……
死亡近在咫尺。
可就在这肉身濒临毁灭的极致边缘,精神的世界却骤然被点燃,冲破了所有枷锁!
眉心处,那裂开第一道缝隙的“伪印”,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冰面,裂纹瞬间疯狂蔓延!暗红色的、污秽的光芒从裂缝中迸射,却又在下一秒,被一股从沈昭血脉最深处轰然爆发的、纯净而灼热的金红色洪流狠狠冲垮!
“咔——嚓——!”
清晰无比的破碎声,在她灵魂深处响起。那不是物质的声响,而是某种根植于认知、捆绑于命运的枷锁被彻底斩断的宣告!
伪印,崩碎!
无数黑红色的、带着恶毒意念的碎片,如同被阳光直射的冰雪,在金红色洪流的冲刷下迅速消融、蒸发,化为虚无。眉心处持续了十五年的灼痛、滞涩、被窥视被操控的恶心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的清明。
仿佛一直蒙在眼前的厚重毛玻璃被瞬间移开,世界变得无比清晰、真实。
而随着伪印的崩解,那被它压制、扭曲、隔绝了十五年的记忆洪流,终于挣脱了所有束缚,如同百川归海,再无阻碍地奔涌、汇聚、融合!
不再是混乱的碎片碰撞,不再是真假的痛苦拉锯。
宸妃姨母温柔哼唱的歌谣,与母亲沈静姝握着她的手抚过琴弦的触感,完美衔接;
静心庵紫檀木盒上晦涩的纹路,与凰栖洞岩壁上古老的飞鸟刻痕,在意识中重叠映照;
被篡改的“穿书记忆”里那些虚假的赏花宴、宫斗戏码,如同阳光下的泡沫,无声破灭,露出底下血与火的真相——家族惨案夜母亲决绝的背影、冰冷烙印侵入骨髓的剧痛……
还有这一路南行,与萧衍的初遇、试探、共患难,暗河中的相依,凰栖洞的震撼,以及最后那惨烈分离时,他浑身浴血却坚定如磐石的背影,他推开她时眼中深不见底的不舍与决绝……
所有这一切,欢笑与泪水,温暖与残酷,谎言与真相,属于“穿越者”的理性审视与属于“原主”的情感烙印……在这一刻,不再是对立的两极,而是如同经纬交织,融汇成独一无二的、完整的“沈昭”!
她就是她。沈静姝的女儿,身负“凰血”传承,被国师篡命三年,于绝境中醒来,决意夺回一切的——沈昭!
“轰——!”
意识世界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不是火焰,却比火焰更加恢宏、更加璀璨。
在她融合完成的记忆核心处,在那血脉的源头,一声清越无比、穿透灵魂、仿佛自太古洪荒时代便已存在、穿越了无尽时空的清啼,骤然响起!
“呖——!!”
凤凰初鸣!
没有实际的声波,却仿佛震荡在每一寸空间,每一缕天地元气之中!沈昭周身,金红色的光华毫无征兆地爆发!那光芒温暖、纯净、带着涤荡一切污秽邪祟的煌煌正气,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仿佛化为一颗逆冲夜空的小小太阳!
光芒中,隐约有一只华美绝伦、仪态万方的神鸟虚影一闪而逝,其形如鸡,首似锦,颈如蛇,背覆龟纹,尾若鱼尾,身披五彩,翅展流金,昂首长鸣,带着涅盘新生的无尽威严与生命活力!
这是她血脉本源力量的第一次自主显现,是对伪印破碎、真我回归的庆贺,也是向这片天地宣告——“钥匙”,已真正觉醒!
急速下坠的势头,在这金红色气劲的包裹下骤然减缓。并非飞翔,而是那光华仿佛拥有实质的托举与缓冲之力,对抗着重力的撕扯。沈昭感到自己像是落入了温暖的云絮,下降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稳……
“噗通!”
终究还是落入了寒潭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被光华抵消了大半,冰冷的潭水瞬间包裹了她,却无法侵入那层紧贴肌肤的温暖光芒。她在水中缓缓下沉,又缓缓上浮,最终被水流推着,轻轻撞在了潭边一块平坦光滑的巨石上。
光华渐次内敛,收回体内。温暖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脱力感,以及一种新生的、轻盈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空明。
沈昭趴在冰冷的石头上,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潭水。浑身湿透,伤口浸在冰冷的潭水中刺痛不已,左腿那截断枝还深深嵌在内里。体力彻底耗尽,精神却异常清醒,甚至有种过度燃烧后的虚脱与敏锐交织的奇异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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